丁晋终于还是没有拒绝李翱的任命,县令是一县之长,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力上,他都有权利命令你负责“份内”之事。
但这不是丁晋妥协的主要原因,在最后关头气愤交加几乎要忍不住出口相责的时候,丁晋忽然变得心平气和起来,原因是他想起了一句jing言:要戒浮躁!
是的,不能不承认,今天刚刚来上任的自己,承受了太多委屈和羞辱:县衙众人的姗姗来迟、明显怠慢;县丞的冷淡和郑元伯的敌视;再接着又是县令李翱明褒实贬,更难忍受的是一腔建功立业的热忱被别人忽视,仅仅以“接待吃喝”的闲杂职务打发,这些不公平甚至可以说故意轻视的待遇,换作任何一个人,可能都会感到愤怒和郁闷。
但是,冷静下来想想,这又算得什么呢?自己昔i决心进入仕途的时候,不是发誓,无论以后经历何等苦难危险,都要坚持到底?现在这等侮辱就受不了了?
再仔细想想,自己初来乍到,又做下什么让别人信服敬佩之事?自己又和李县令是什么亲近熟悉关系?李翱县令又对自己的能力了解多少?
既然这些统统一无所有,那么刚刚到任就幻想得到实权职责,王八之气一发就yu得到众人尊敬拥戴,岂不可笑?
暂且不提李县令有何其他意图,如果要想让别人看重你,从而重用你,首先,你必须先做出点什么来显示自己有足够让人放心的能力,才有说服力。只做不说当然不行,但坐而论道、只想不做、只说不干更不行。受不住寂寞,心浮气躁,幻想一蹴而就,怎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官场中人?
想到这里,丁晋忆起了前辈中人的一个典型例子。本朝家现任吏部尚书的王博大人的仕宦起家,就是一个非常曲折历经磨难的经历:王博大人先于大宗二十四年中进士,然后去赣州当了一段时间的幕职官,管理户口,接着调到永州干零陵县县尉,成绩沛然,但被上司嫉妒,险些丢官罢职,后得州刺史成均之大人的欣赏,推荐他升任邻县县丞。而其担任县丞时,已是景泰二年的事了,前后相隔八年。
一个新科进士登第八年,也只不过在县衙门中当个二尹(二把手),这让不太熟悉官场而总以为进士是多么了不起的外界之人看来,确实是难以想象啊,但王博就是凭着那份百折不挠的毅力和坚持jing神,积累了深厚的政治资历和名望(当然还有斗争经验),此后一飞冲天,进中枢,升御入相,宦海浮沉三十年,一直为政治上的不倒翁。
联系王博大人的经历,回想自己今i的心浮气躁,丁晋此时才真正感悟到韩泰所说的官场中人最忌“急进”的深刻含义:不要幻想一步登天,yu速不达,即便勉强达到,缺乏根基积累,缺乏气度涵养,落败之期也可能不远。
正是有了这种清醒的认识,丁晋在李翱有些吃惊的表情下,毫无怨言地接受了任务,表示一定做好工作,不负县令大人的期望,并且对李大人处处为自己着想的关爱之情非常感激,语气真挚,完全发自肺腑。
李翱确实有点惊奇,他是一名老资格的县令,在平遥任上更是将近六年,新人他见得多了,初生之犊嘛,既有年轻人的锐气又还不熟悉官场规则,天不怕地不怕,总要压压他们的气焰才好,免得以后为自己添了乱子无法收拾。
这些年轻人,无一不在李翱戏猴一般的手腕下,或暴怒或乞求,或无声沉默抵抗,但是,李翱真还没见过像丁晋这般反应的情形,他那种诚恳的表情,真挚的感激,搞得李县令都有些为自己“过分的行为”不好意思起来。
羞于出口的话总是第一句最艰难,既然开口说了,接下来的话便越来越顺,丁晋仿佛是催眠了自己,完全忘记了先前对县令的愤恨,借助自己对对方的感激话语,间中不时隐夹着几句赞美之词,所幸在“驿丞”杨守那里颇听了一些李翱的政绩,说来倒也言之有物,不是夸夸其谈无边无际地奉承拍马。
即使是言不由衷的谎言,你也要用最真诚的语气去说,心中也把它当作自己的本意,先要让自己相信,才能让别人感到你的“心意”,其实说穿了,这还是厚脸皮的高境界,你如果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最羞耻的马屁话,那么马屁也不再是普通水平的马屁,起码在听的人耳中,要悦耳的多。
“愉快”地接受了任命,自李县令那里出来,丁晋的心情好了一些,虽然最终没有改变“闲职主簿”的安排,但从后来李翱重新显露出的热情来看,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印象还是颇佳的。
既然现在没有制肘对方的能耐,只能选择忍,选择了忍就得有足够耐心,丁晋自信,只要给自己时间,熟悉了此间情形,任何困难和阻碍,都不是问题。
李翱确实开始对丁晋另眼相看,特意吩咐了公务繁忙的李实陪着丁晋去审过“旨授”,然后陪着他参观熟悉县衙各个机构,比如:,县令升堂,听讼断案的“讼堂”,也就是百姓恭称的“县衙大堂”;大堂是公开审理案件的地方,此外在大堂后院还有一个秘密审理问案的“二堂”,这个外界人就很少知道了;
大堂前面左右两侧廊房式建筑有数十间房子,这是县官署各部门的具体办公场所,俗称“堂前”或“门上”,户曹、法曹、兵曹、吏曹、仓曹等六曹部门就在这里,也称“六房”;然后再前面,县衙门口的那一排房屋,里面是衙役官房,也就是众“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