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扎在心口上的针,苍梨只能不动声色地忍痛拔出,然后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向面前的一群人行礼。
“南宫公主,果然生得貌美如花,气质不凡,难怪皇上也心动。”杜希打量了一眼苍梨,带着些戏谑的意味说道,就连那个称谓,也说得别有用心。
苍梨低着头,听了杜希的话,却微微抬起眼眸看了看湛溪。他坐在主座上,没有太大的反应,就像从前一样,冰山似的脸,波澜不惊的神情,好像无论别人说什么都与他无关,而他只是在心里细细地打着自己的算盘。有时候她很害怕他这一点,似乎彼此之间的空气会突然沉寂下来,所有的一切都犹如石沉大海,无疾而终。
兰妃见局面一下子陷入僵硬,赶紧开解说:“怜贵人天生丽质,我见犹怜,本宫若是男人,自然也会喜欢她。”
“怎么,妹妹很了解她对付男人的手段?”杜希漫不经心地搭腔说。
兰妃没料到哥哥会顺着自己的话说成这样,不由一愣,很尴尬地解释说:“怜贵人生性淡泊,并不为争权夺利,哥哥不要误解了。虽然本宫身为女子,也同样欣赏她的为人。”
“如此说来,末将倒真想看看这怜贵人到底有何过人之处。”杜希双目紧盯着苍梨,仿佛一只猎食的秃鹰,正在瞄准自己的猎物。
苍梨亦不是任人玩弄之辈,先前一再忍让,奈何杜希咄咄逼人,无奈便说道:“小女子无德无能,入不得将军法眼。”
“怜贵人的意思,可是怪罪末将提出了无理要求?”杜希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杜希……”湛溪也沉不住气了,沉着脸正要开口。
苍梨却淡淡说道:“将军多虑了。本宫——”她这两个字,算是还了杜希那一句“南宫公主”——她想他应该要弄清楚这个问题,从她和亲北朝开始,就已不再是南朝的公主,而是北朝的贵人。苍梨在停顿间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杜希,接着自然而然地转向了兰妃,好似刚才并不是冲着他去,“——本宫的意思是,兰妃娘娘已是德才兼备的女子,苍梨自愧不如,杜将军有这样的妹妹,如何还能看得上别的女子?”
“会说恭维的话,也算是一种能耐了。”杜希反笑道。
谁知苍梨立马回道:“若苍梨所言不过恭维,那么杜将军可是认为兰妃娘娘担不起这‘德才’二字?”
“放肆!”杜希被苍梨这一回马枪打得措手不及,一下子勃然大怒。“兰妃娘娘乃太后钦点,她的才德全天下有目共睹,何时轮到你一个外邦女子来评判?”
“杜将军息怒。我看怜贵人并无诋毁兰妃娘娘的意思,不过是与杜将军调侃罢了。皇兄你认为呢?”祺王虽然开口帮腔,但杜希盛气凌人,连祺王也自知压制不住,所以直接搬出了皇帝。这个时候湛溪再不拿出点皇帝的威仪来,只怕真是要天下大乱了。
“杜希一早就说了,今日家宴,可以随便一点,想来他也不过跟怜贵人开个玩笑罢了,瀚书你也不必当真。”湛溪轻松瞥了一眼杜希,轻描淡写地说道。
杜希想要发作,被湛溪这一堵,一口气没提上来,被憋了够呛,闷着声没说话。
“本就是让怜贵人来助兴,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倒没什么可计较。不过哀家就是闷得慌,怜贵人可有什么解闷的法子?”太后幽幽的一句话,打破了杜家的尴尬,所有人都看向苍梨。太后看似平淡的一句话,却触动了大家的神经。作为曾经的南朝公主,如今的贵人,却只被当作卖艺一般供人取乐的仕女,换做是谁恐怕都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兰妃立马抢先说道:“怜贵人琴技惊人,本宫也自愧不如,若是不为难的话,能听怜贵人弹奏一曲,今儿个本宫也算是完满了。不知太后和皇上意下如何?”
太后虽然不喜欢苍梨,但既然是兰妃说的话,她并不想拂了兰妃的面子,也就默认了。湛溪自然也没有异议。看着苍梨在他面前受辱,自己能做的却只是佯装平静,若是从前,也不过是司空见惯,可这一次,却像是有一把钝刀从他的心口上划过。他也不知为何,竟然会是那样够不着挠不到的痒和痛。
苍梨强忍着屈辱,心里只谨记着来时芸芳对她说的话。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既然以前都能忍过去了,以后如何,也就由着去吧。看来芸芳是一早就知道这个飞马将军杜希是何等角色,如今更是和太后同出一气来排斥她,苍梨心知肚明,这等势力,自己怎么也拗不过,除了忍又还能如何?她唯一心痛的是,当她所惦念的那个人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却连抬头认真都没有。这样的她,又怎能奢求一点点所谓的爱呢?她垂着眼眸走到琴案前坐下,并没想旁的,只是收敛了心思抚琴。
“皇上和兰妃娘娘琴瑟和鸣,那臣妾就弹一曲《凤求凰》,但祝皇上和娘娘情比金坚,传为千古佳话。”
湛溪觉得耳膜不平常地鼓动,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痛,让他几乎听不清楚那从苍梨唇齿间一字一字挤出来的话。可他只是静静地坐着,用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阴沉脸色看着她,那琴案前纤瘦的身影,如同一只蝶,在落叶间跌跌撞撞地寻找归途。可是她的家,早已将她抛弃,一颗心在异国他乡漂泊,却不曾能有半分停靠。从那指尖下流淌出来的音律,虽是精妙绝伦的凤翱凰飞,却怎也掩不住她心底的凄凉。
最凄凉不过,必须得笑着祝福自己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