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第一眼,是一间装饰风格很眼熟的卧室——以黑、白、银三色为主色调,华美的西式装潢。她转头去看的时候,甚至看见了一副价值连城的油画,是她难得会喜欢的一位法国画家的最后遗作,早几年在收藏界就已经炒到了天价,因为她一直想要,许多人也都花尽心思为她去找了,却始终没有一个结果。
没想到,居然是落在了他的手上。
总之,如果不是少了每天耐心等候她起床的瑾姬玮姬,陛下大概会以为,这里就是皇城,是她自己的卧室。
陛下默默地偏过视线。
却正好撞进了谁等候已久的目光里。
“皇名大人。”
少年优雅行礼,漂亮的眸子里笑意融融,像春水,像冬阳,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温暖舒适,“希望您刚刚做了个美梦。初次见面,我是一条拓麻,奉命随时为您效劳。”
说实话,这是一个漂亮的少年。在作为violet的岁月里,她曾经告诉过那个人,她最喜欢的一种笑容,就是这种笑起来会让阳光都盛放的温柔。
名叫拓麻的少年,恰恰拥有那种兼容了明媚与柔和的笑容。
——会派这个人过来,显然,是有人还记得她曾经的信口玩笑。
陛下似笑非笑。
这算什么?
【强行】掳走了她,现在又派来这么一个少年,难道是想作为给她的补偿,“打一棒子给个甜枣”么?那她到底是要一口咬开他的脖子,品尝一下暌违许久的贵族血液,还是干脆一把将他推倒,进行一下明显更合她心意的【补偿】??
陛下懒散地垂了垂眼帘,明显不打算过多打理对方。
少年好脾气地依旧微笑,转身,双手捧起一个托盘,动作自然,却不自觉带着珍而重之的小心:“枢大人吩咐过,如果您在他回来之前苏醒,请您先用餐,然后稍等片刻,枢大人会很快回来。”
熟悉而久远的味道传来,香甜的,甘美的,只要尝过一口就不可能再忘记的。那是如同毒品般的美味,是列位纯血之君独有的血液,比起常人无法去除的腥气,这气味里只有芬香,是山川树木的气息,是无限灵力凝聚的珍品。
这是多少血族求而不得,甚至连奢望也不敢的美味。
陛下终于动容般转过头。
少年会意地将托盘又递近了些。
陛下看着那满满一整杯的鲜红,顿了顿,坐起身,伸手取过托盘上的高脚杯。
她不是第一次品尝他的血液。
与他相识的第四十个年头,他向她求婚,她答应了。订婚典礼出乎意料的盛大,一向不喜喧嚣的玖兰家少爷,破天荒地广发邀请,要让整个血族世界为他们的婚约做见证。
在无数高等血族的注目下,她穿着一如初见的银白色礼服,被他拥到怀里,然后轻轻踮脚,微微一笑后,踮脚吻上他的颈侧,在他纵容而宠爱的拥抱中露出尖齿,再一口咬下。
那样鲜美的味道,即使只是一闪即逝,也让在场众人无不战栗,每一个都红了双眼,努力压制自己不敬的垂涎与渴望。
纯血的诱惑,没有一个血族可以抵挡。所以彼此给予血液,是只有纯血之君才会进行的订婚仪式,意味着从此深爱对方,尊重对方,信任对方,哪怕是鲜血流尽也不会后悔,哪怕是将生命献于对方也不会永恒。
一旦真的爱上,就是永恒,就是绝路,相牵的手至死不放,化为劫灰也要携手同归。
所谓的纯血之君,如果爱上了谁,就会比任何人都要傻,都要疯。这种近乎偏执的【死不悔改】,才配得上纯血的骄傲与高贵。
片刻沉默,陛下终于轻抿了一口杯中鲜血,一如既往的甘美,还是当年那个他的味道。
“你说,你的名字是一条拓麻?”
少年显然没想到,这位大人清醒后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这么一句,所以露出了一丝诧异的样子,可很快又恢复了笑容,恭敬回答:“能被皇名大人记住名字,实在是拓麻莫大的荣幸。”
“你很不错。”
这杯鲜血,哪怕是同为纯血的主君也不一定能抗拒。这位顶多只是成年不久的贵族少年,居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捧着它,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这样的定力,这样的耐力,简直令人惊讶。
陛下夸奖得真心实意。
少年很明显地又是一愣,这次大概是间隔了比之前多一倍的时间,他才再次微笑道:“大人的夸奖,拓麻受之有愧。万分感激。”
陛下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抬手,干脆一口饮了满杯。
甘美的液体滑下喉咙,却有汹涌的力量从血脉里涌上来。
——感谢麻仓好大阴阳师,出于各种考量,他显然对她的新身体下了大工夫。即使她再也不会是【皇名浅】了,甚至再也不是一个血族,但是对于拥有庞大力量的纯血,她居然可以完全吸收,完全不会陷入普通人吸食之后就会疯狂的境地。
细白指尖缓缓摩挲一下杯壁,高脚杯如同电脑世界里的数据一样,一点一点,肉眼可见地【分解】了。
少年讶然而不失恭敬地看着她。
陛下笑笑,一把掀开被子。
一条拓麻忙不迭偏转过头。
赤脚站在铺着羊毛地毯上,陛下不知道该不该感叹一下,难得他也愿意主动为她花这么多心思,竟然将她的皇城主卧复制得颇为完美。
——只是很可惜,就算复制得再完美,也终究只是赝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