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随风游荡着,那么悠长,又那么悠远。舒欤珧畱在这寂寥寂寥的漫漫长夜里,那尖锐的声音竟如此悲哀。夏茹瑛与芝艾之间的争斗也随之终止了……芝艾捂着喉咙奋力爬起身,夏茹瑛面露惊慌,双手发抖地跪坐在原地,卓铭则如木讷的稻草人般止步于距离董雨生三四米远的地方。只是那一瞬,仅仅那一瞬而已,他们犹如搁置了一切争端,全然将目光转移到了稳稳手枪的董雨生身上。那一刻的董雨生显得格外苍老,没人看得清他脸上表情的细节,但所有人听见了他心怀罪责的呜咽声,乳白的月光映着他微微发紫的脸,他背对湖畔背对月光的虚弱身影,竟如那秋日里的,最后一片枯黄的凋零叶……
董雨生在哭泣,却也笑得璀璨,虽然罪恶感依旧深深刺痛着自己的良知,但在开枪的那一刻,他终于恍悟了他一生都在追寻的疑惑。其实,这样就好了,这样就足够了。能用自己的力量,真真正正地保护儿子一次,这样,就能勉强称得上是父亲了吧……
此情此景,对卓铭来说是不小的刺激,董雨生,到底还隐瞒了多少?!他恍然发觉,自己所了解的董雨生,只不过是区区冰山一角罢了。
卓铭刹下脚步,呆呆地定在原地,原本激动的视线里不得不多了份迟疑:“你……?呵,一个是文弱的你,一个是枪击精湛的你,哪个才是真正的你?还是说,这两个都不是真正的你?呵,我自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秘密,可你真的让我吃了一惊……求求你不要再瞒我了,为什么?为什么mss要针对你?为什么是暗杀,而非逮捕?!其实你自己心里是清楚吧。你那天……并没有完全告诉我,是不是?比如你的枪技,还比如……你受过特殊训练?受过我们的训练?”
老人没有否认,也没有可定,他只是缓缓抬起头,目光安宁地注视着卓铭的脸,以极其虚弱的声音说:“孩子,答应过别人不能说的事,我是绝不会说的,即便问话者是你。因为那关乎一个人的良心,一个人的道德准则。呵呵,只可惜,那些曾告诉过我秘密的人们并不信任我,他们害怕我有朝一日揭开他们的阴谋。呵呵,其实,以贩毒的理由将我逮捕,只是他们诱杀我的幌子罢了。我啊,本该在mss的拘禁室里被他们偷偷毒死的,可我实在不愿任其摆布,我不想把自己的命交在那种人的手里!于是……我逃了,我逃了出来。我回到家里,却发现妻亡子散。我的家死了,可我还活着。那些人他们屡派杀手,他们无时无刻不想把我赶尽杀绝……我的后半辈子,就是靠着手里的枪才活下来的。为了生存,我杀过很多很多人,那些来刺杀我的人,全都成了我的枪下鬼。我踏着陌生人的尸骨存活至今,我甚至都不知道被我杀死的人的名字!每杀一个人,我的心都会内疚,可我却不得不强迫自己一次有一次地举起枪!我曾在无数个日日夜夜忏悔自己的行为,我明明不想杀死他们的,可他们为什么逼我!为什么……我逃避着,逃避着,苟且地活着,我蒙蔽自己的内心,努力忘记曾经和正在犯下的罪过,也只有这样我才能正常地活下去!我浑浑噩噩地度日,盲目地以为,只要一一解决掉那些取我性命的杀手就可以了,那样我就安全了,直到那一天,我遇到了文松。他打败了我,十多年来,他是唯一打败我的人,我本以为自己会成为他的枪下鬼,可他没有杀我。我直到如今都还清楚地记得他那日对我说过的话,他说:‘我是个杀手,可我不是个机器。别人可以给我下达指令,但执不执行要看我自己,要看这世上唯一公平的准则——良心’。从那以后,我和文松便有了交集,我们成了朋友,真正的朋友。我那么的珍惜他,我曾把他视作至亲,可没想,最后害死文松的,就是我们的友谊……文松其实不是患了癌症,而是自杀,他是为了保住我才自杀的!文松一死,我又成了孤零零一人,就算如此,我依然活着,依然这么躲躲藏藏的活着。以前我从来不会想这个问题,可文松走后,我突然糊涂了,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我这个人?我的活为的是什么?我已经失去了亲人,爱人,朋友,事业,名望,能失去的我都失去了,几十年来,我这样苍白地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直到今天,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我之所以活到现在,原来就是为了你……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注定了我们还会有重逢的一天,虽然你早已忘记了我年轻时的模样。我把一切糟糕的事情都预想了一遍,却没想到,他们这次派来杀我的人竟是你——我的亲生儿子!这真是一柄杀手锏,是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抵抗的,最最厉害的杀手锏。孩子,我老了,不中用了,既然不能尽职尽责把你抚养长大,我就更不能去拖你的后腿。孩子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遇到什么,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我知道,我这辈子注定与你无缘,注定不能一路伴你走下去……不过所幸,我还能为你做点什么,这样,我的活就有了意义……这样的我的一生也就圆满了……嫱”
老人不再吭声,眉宇间不觉多了一份看透尘世的平淡,如今,世上已然没有什么值得他再去眷恋,所以,他甘愿抛弃所有,只为守护他心中唯一仅存的眷念——他的儿子。没有了依恋,所以也不会踌躇不决,董雨生定定地举起了这支陪伴他纵横杀戮场的老枪。枪里仅剩下了最后一颗子弹,这颗子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