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剧作书上描述的好莱坞,容易带来错觉,觉得好莱坞类型片就是几招法宝。所以中国的电影‘凑招’的多,我们去谈投资的时候,最常用的套话是,‘我这剧本,这段用了《特洛伊》的情节,这段用了《阿甘正传》的情节。;投资方听了很高兴,’你这么一说,我对你就有信心了’……”
“我们觉得凑招的模式是向好莱坞学的,但真实的好莱坞一线电影是不凑招的,在其剧本创作的时候,一个点子被其他影片用过,便会舍弃不用。好莱坞不变的不是点子,而是故事类型,故事类型就是情感的模式,情节为何要曲折?因为情感不是一蹴而就的……”
“我们只注重刺激场面,而忽略了它产生的过程,自然做不好商业片。西方故事的精华在发展段落,因为这里变化最多,我们不去研究,只爱学人家的**,自然会有问题。香港电影比我们早几十年做商业片,早有凑招的风气,一直在偷好莱坞的桥段,因其结合了本地风情,固然取得了成功,但‘不学发展学**’的毛病一直有。看香港的电影,往往发展段落不是系统化地演进,而是并列上几件事,来凑够时间……”
“香港电影总是显得松散,因为普遍欠缺布局能力,所以就在每一场景上竭尽视觉效果,以局部视觉弥补整体构成的不足,然后以一个华丽**来救场,一把赢回来,周星驰的《大话西游》就是靠结尾赢了北大学生……”
“当然,如果香港电影的这种反故事的散漫,因为每一场戏都很精彩,也自成美学,名为‘串珠’。虽然结构薄弱,但每场戏都有独立趣味,就像一条串起来的珍珠。吴宇森拍《英雄本色 2》失败了,但他的《纵横四海》则是一部串珠的好片。《倩女幽魂》、《黄飞鸿》系列都是串珠……”
“电影是形象的艺术--也是最容易受形象干扰的艺术。视听魅力,是双刃剑,许多导演都维持不好‘形象魅力与剧作内涵’的平衡,即便经典如《英雄本色》……”
“此片在剧作上,十分空洞,不过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李逵。内心最复杂的是张国荣的角色,他要弑兄,此情结重大,如古希腊悲剧一般。从戏份比例上看,周润发不过是个配角……”
“然而,电影拍下来,原本是张国荣的电影成了周润发的电影,无论张国荣的内心如何复杂,周润发贴个胶布、流点鼻血、走路瘸一下,就把戏都抢光了。新现实主义名作《洛克和他的兄弟》中的洛克在剧作上是个为了哥哥而自我牺牲的圣人,但影像效果是,洛克是个将其哥哥毁掉的阴谋家,一代天骄如维斯康蒂,也会出现偏差……”
“不过正因为有了这点偏差,才拯救了此片,否则写一个农村家庭在城市中的崩溃,结果玩出一个圣徒,如此异想天开,实在有违新现实主义初衷。因为情节和形象有了不同的指向,洛克形象变得暧昧,避免了空洞,失控反成了好事……”
“由于视听魅力的不可抗拒,许多影片是失控而成的。在每一部电影后都有一部隐藏的电影。由于电影元素众多,稍有失控,或者导演趣味的不自觉地变化了,最初的电影构思就要变味。我们看到的大多是变味的电影,作为电影专业人士,观影的乐趣之一,就是从现成的电影中去寻找一个原味的电影……”
“制作电影很难贯彻始终,都会多少失控,有的剧情崩溃,有的则造成了特殊效果。还有一种电影,是严格控制,故意将最初构思隐藏起来。中国有‘文史不分家’的传统,于野史。野史曲写真事……”
“所谓‘怪话就是真话,怪事多有隐情’。所有艺术都谈‘虚实’,而中国‘隐显’。老派文学评论的艺术鉴赏少,索隐多,就是要找个真事实情,故事中有故事,这是中国叙事艺术的嗜好……”
“典型是例子是《红楼梦》,大多数人认为在玉、黛、钗的三角恋爱中,隐藏着的是乾隆时代‘两个中央’的政坛秘史。周汝昌更从蛛丝马迹发现,根本就不是三角恋爱,而是一个男人的生命阶段由三个女人,还有一个史湘云来划分,三个女人次序出现,毫不干涉……”
“有点醋意是情趣,写成醋海风波就俗了,后续写手甚至在后四十回玩出一条人命,让黛玉死掉,因为完全不懂‘隐’了些什么,所以只好在‘显’的一方面用强,一味强化情节,造成艺术水准的下跌……”
“而李安的《卧虎藏龙》也有此隐显。《卧虎藏龙》表面上是一个道义压抑爱情的故事,实际上是一个男人寻欢的故事……”
“韩国经典《曼陀罗》其实在用中国明清神怪野仙踪》的意念,就是一个吃喝嫖赌的人成道了,而一个严守戒律的人失败了。这种宗教观在西方凤毛麟角,在东方几乎是主流。虽然剧作粗糙,但由于这特殊的思维,成为令西方瞩目的韩国名片……”
“由于东方的封建**压力巨大,禅道几乎是唯一的叛逆途径,知识分子论禅道是在找自由尊严,所以古书中留下了太多的狂僧疯道,亵渎宗教戒律,隐喻着亵渎国家律法,这是知识分子的宗教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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