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她一个了。
天上星月黯淡,黑压压的一片天,仿佛都要沉下来了,远处那一抹红色的霞光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带着海湿味的风一阵阵刮到身上,韩姣觉得彻骨地发凉,伸手抓住宫灯的一角,汲取隐约的一点温暖。
这实在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所见的一切都颠覆了她的常识。
韩姣从心底惧怕一所无知的事物,暗暗祈祷这状况快点结束。
可惜上天显然没有听到她的祈愿。
不知过了多久,海上飘来的花香浓烈起来,闻如蘼芜,挥之不去,似乎要将空气都凝胶起来。本来只有树枝摇动的小岛上忽然“哗啦啦——”地发出响声。
韩姣仰起头,从岛心树林中飞起一群又一群的大鸟,漆黑的天色看不清鸟的样子,只见它们扎堆地往海面飞去,乌沉沉一片,倒像一片黑云浮过。
韩姣看得瞠目,不等她惊叹,树丛里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响声并不大,夹在风里不仔细听也容易忽略。
她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条蜈蚣忽然从土堆后钻了出来,绕着灯火往海边爬去。那种悉索的响声却更大了,跟随在后的,有蝎子,蜘蛛,蚰蜒,开始是十几只,后来就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地面,一眼数不清数量。
韩姣吓得大叫,背脊发冷,寒毛直竖,闭眼就此昏过去还好,可神经紧紧绷住,让她清醒难以自欺。
平日见不到的那些虫子,成群结队地往海边爬,幸好宫灯似乎有奇效,再古怪的虫都绕开了灯火。韩姣稍稍放了些心,紧闭上眼,自欺欺人地认为那是幻觉。可是长虫在地上爬行的那种声音,像钢锯一般磨砺着她的神经。
好容易等到虫潮过去。
她敏感地又听见了嘶嘶的声音。
越来越近……
抖索着唇,韩姣慢慢张开眼——一条红黑圈纹的蛇正在光影边爬行,三角的头高高翘起,吐着红信。它有点害怕宫灯的光芒,又似乎想闯进来,怕在边缘时,时不时把头往里凑。
韩姣瞬时脑中一片空白。
等再次醒来,天色依旧暗沉无光,身边恢复了寂静,刚才那些虫啊蛇啊,像噩梦一样过去了。
晕倒了多少时间?是一刻,还是半日,她一无所觉。
脸上有点湿,韩姣摸了一下,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泪流满面。她实在忍不住,大声喊:“哥哥”“道长”,一声又一声,远远地从岛上传出去。可是等了半晌,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心底的彷徨和害怕几乎要将她压垮。
就在她把头埋进膝盖里低声哭泣的时候,树林里忽然有人喊:“喂,刚才是谁——”
韩姣猛地抬头,就看见摸黑的林里似乎有个人跌跌撞撞地往这里跑来。
那一霎那,她心里高兴极了,甚至举起手对来人招了招,喊道:“这里这里。”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衣衫下摆已经破了,发髻也散乱了,身形枯瘦,手脚颀长,他一看到韩姣,喜出望外:“女娃子,幸好遇到你,这里是怎么了……唉,你的灯怎么这么亮呀,我眼睛不好,你快挡一挡。”
韩姣应了一声,朝宫灯伸手过去,还未碰到之时,她忽然转过头来:“老伯,你怎么黑夜在此,家住哪里啊?”
老头叹气道:“住在岛的那一头,今天出来砍柴的,怎就碰上这么奇怪的事了。”
韩姣定定地看着他。
那老头跺脚道:“女娃子你怎么了,老朽眼睛不好,你快挡上一挡呀。”
“老伯,砍的柴呢?”
“哎呀,刚才那么吓人,弄丢啦。”老头皱着眉,一脸惋惜道。
韩姣看着他站在灯圈外踱着步,又重新把头埋到膝盖里,一声不吭。
老头急得直跳脚:“你这女娃子是怎么回事,老朽我一把年纪了,眼睛又见不得强光,你怎么也不体恤一下。”韩姣埋头只当做没有听到。他又急又怒,不停地在旁叫唤,见没有用处后又改为咒骂。
韩姣倏地抬头看他,脸色苍白但镇定地问道:“叫什么?你既然是砍柴,什么时候出的门?”
老头大嚷:“午时吃了饭才出门的。”
韩姣哼了一声。老头也瞪大眼睛看她:“你懂什么?清晨露水未褪,柴是湿的。我午后出门正好。”韩姣道:“我来的时候,可没有看见岛的那一头有什么屋子。”老头急着要说什么,她却不容他打断,“还说是来砍柴,怎么鞋子一点土都没有沾土?你既是生活在这个孤岛,看到我一个陌生的孩子,怎么不问缘由就要靠过来?”
老头脸色一敛,刚才的慌乱失措都从脸上消失了。韩姣不知是不是刚才被吓多了,现下倒没有一丝意外,冷冷说道:“不管你是什么,快快走开,我是不会上当的。”
“好个狡猾的小丫头。”他忽然说,呵呵一笑,身影恍恍惚惚,忽然化成一团雾气弥散在树林边。
韩姣吁了口气,经过这一次,心里居然奇异地安定了些。
原来那些东西,都是怕这盏灯的,对了,这灯叫什么——定魂灯,真是不错。刚才一波又一波,都应付了过去。
她那颗对求道已经岌岌可危的心,又因为灯重新变得坚定了。
为了不去想那些害怕的事,她开始胡思乱想,筹谋着为了这盏灯,改投南山派这个主意可不可行。
这样乱想着,韩姣宽慰许多,可时间依旧漫长难熬。
海浪层层叠叠地涌上岸,韩姣向海望去,正出神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