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身边倾烟已先我一步启口喝叱了那宫人,杏目圆睁,声息尽显凌厉势头,“见了阮舞涓不知行礼么!”
她本与这宫人一样,皆是主子的贴身宫女;但女官从不看等级地位,往往都是随主殊荣,故倾烟因我之故而自然就压了她一等去。
“阮舞涓恕罪!”这宫人也在倾烟发话的同时蓦地看到了我,忙不迭落身委地惊惊惶惶一通作礼,“奴婢无意冲撞舞涓,奴婢问舞涓安好!”
也明白她是无心之过,况且一个宫女我也着实沒必要怎般作难。便一挑黛眉曼声温语:“既是无心的,本舞涓也自然不会苛责你。”却并不让她起來,我凝了眸光往她下意识背在身后、有意遮挡住的双手处顾了顾,语气漫不经心,“这么诚惶诚恐的是做什么?”状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东西?”虽不高却略显凌人的威慑。
不问还好,才这一问出口,那鞋女本就错杂的目光更是变得躲闪起來:“是,是……”边兜转心思吞吞吐吐,流转出的字句分明带着苍白的心虚,“我家韶美人自入冬后便身子染疾、久病不愈。告知了皇上,皇上也只是遣太医开药,每日往太医署自去取了当日的剂量。”她抿抿唇兮,抬了一双惶措的眸子不再言语,显然是告诉我手中拿着的不过是些抓好的药材罢了。
既是药材,她又何必做了这么副似是见不得人的慌张勾搭?我在心里委实可笑,旋即勾唇一曼:“这韶美人身体不适也沒什么欠妥当,你这身边儿最贴心服侍的婢子却不懂规矩。”言语间挪步莲莲的往她身后绕过去,见她纤细脊背哆嗦了一阵,但双手紧捏着的一个纸包看起來确实该是药材,“你又何必惊慌?”我重行回她近前,状似沒有异样,语气却更慢许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主子做了什么‘不、可、见、人’的勾搭!”该着重的那四个字眼,我一字一顿,几乎破着唇齿连挤带蹦出的一般。
那宫女又是一颤,旋即缓而平复:“舞涓教训的是。”又对着我拜了一拜,“是奴婢伺候主子不周,行事也不周,奴婢日后定当好好儿改过。”低眉顺目的模样倒是比先前显得沉稳了许多。
我将心下存着的疑惑小心敛了,适才唤她起來,依旧持着平和语调言的随意:“说來也是,你那主子同本舞涓原是同批的秀女,时今她病着,我也合该去看她一看的。”纤长羽睫缓一抬起,“择日不如撞日,本舞涓现在与你同去崇华宫可好?”并不是疑问的口气。
“这……”那宫人嗫嚅,但也委实不敢拂逆我。未有过多滞留,便引着我一并往崇华宫的方向沿途过去,入了宫苑之后又择一条落雪较少、路面较平整的小径直接至了韶音苑。
直到跨入苑内、仅与内室隔绝一道软帘时,我才礼节性的要那宫人通报一声。
倚着贵妃椅、怀抱景泰蓝暖炉的酌鸢早已经看见我了,眼下亦是走了过场的再吩咐宫人领我进來,旋即又一挥袖子命了旁人都退出去。
我毕竟是客,今儿个來她这儿也并不是为了跟她作难,故此并未理会她的失礼,莞尔一笑后,自择了个距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落身坐了。
香炉里熏着的宫香早已熄灭,只剩暖炉中袅袅飘飘的取暖红炭块儿。
酌鸢这才懒懒儿的扫我一眼,语气绵软孱弱的厉害,然那鬓角眉梢天成一种不羁却沒打算敛去:“妾身病着,有失远迎……阮舞涓该不会怨怪我吧?”才落言,便见她嘤嘤起了一阵急咳,她忙以手中帕子掩着唇畔细细平复。
无论神采还是姿态,这公孙酌鸢她确实是病的厉害,难不成鞋女口里的话儿并无虚假?我面色未变,心下暗忖……不可能,即便酌鸢这身病症委实是真,这其中也不见得就沒有什么正在施行、亦或者有待施行的“见不得人”处!
才这么暗转心思,一阵穿堂风顺帘幕撩拨着灌溉进來,我忽嗅到一股与室内芬芳不太相符的怪异味道。蹙眉细闻,这味道有些酸霉;再一辗转,便渐辨出似是有些发酵的药汤的味道……
药汤……
脑海霍然一下,我登地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儿!也顾不得去看酌鸢面儿上反应,兀地起身自顾自顺那气味一路找寻。
“不必了!”不想酌鸢竟主动扬起一嗓子止了我的动作。
我下意识回身,见她孱如金纸的面孔分明昂扬了浅淡暗嘲讽,虚白唇畔周匝一抹讥诮:“诚如你所料,那东西就倒在了花盆里。”
这话儿她言的一点儿都不抽丝剥茧,随意的似乎只是一句平淡简约的家常闲言。
我了然,心知酌鸢这病是真,但她每次都只把药往花盆里倒掉,隔几日便换一次。她沒想到我会突然过來,今儿个不期然便疏忽了……
眸色沉淀,我甫收了面上和煦,漠了神色略带喝叱:“韶美人倒是甚爱惜自个这身子……未有一次喝下药石,适才导致这病经久都不见好!”鼻息冷哼,抬眸已浮展了些斑驳的鄙夷与藐视,“你是故意的!”语气压低,却因掺着凌人气势而愈发的显狠了!
她欲重蹈覆辙,试图以身体的孱弱來换回皇上的注意,从而伺机挽回皇上早已游离不再的一颗心!这一次,她下了真正的血本,不再装腔作势,而是当真开始糟蹋、作践自己的身子……公孙酌鸢居然也是个如此决绝的人!她这么近乎疯狂的对待自己,只不知道又是梅贵妃的授意、还是她根本就是自己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