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官因被倾烟死死抱着身子,一时舒展不得。而另一个见了这阵势,便也停住了欲行的动作,侧身向梅贵妃看去,静候主子的意思。
梅贵妃最是盛气凌人,一干侍婢求情又安能将她打动?便是狭眉一挑,看也不看跪了一地的宫娥、太监,将声径自一凛:“还不动手!”不容置疑、威严流露。
女官得了这命,心下便有了底。那一个一抬腿,以膝盖磕倒了倾烟;另一个又招呼了一脚上去。倾烟吃痛的甫一尖叫,身子“骨碌碌”滚到了我跟前来。
这情这景把我心头几近隐忍、压制着的气焰铮地撩蹿起来,更况乎我霍扶摇虽温顺喜静了些,平素却是最最爱一个颜面、争一口傲气的!也是不愿继续这么卑躬屈膝的受下梅妃的责辱,我决定这一次顺应心意、不再忍耐:“放肆!”横下了心,勇气便蒸腾而起,一股热浪直冲眉心,我兀地抬首呵声,只觉整个人都被这猛蹿而起的心情驱使的几近图腾了!
这一众人自是没料想我会突然启口叱声,铮地一下,满室静然。
这空挡间我已抬首扶起倾烟,将她护在我身后跪好。
没得了梅贵妃的命令,我不敢起来,但无论面色与声息都已皆不是方才那般柔弱萎顿的弱势模样。错开梅贵妃不顾,只去看那两个虎背熊腰的女官:“好没规矩的贱婢!在本才人的苑里,居然敢如此公然的大耍威风手段、打本才人身边儿的人。”我眯起眸子勾唇冷声,言语间自是漠了神色。旋即微颔首,目色与声息愈冷,几乎一字一顿,“慕虞苑乃是锦銮宫的地方,还轮不到你来撒野!”一语双关。
有风穿堂,撩拨的这乱纷纷的小室之内微起一阵料峭瑟凉。徐飞的帘幕带得光影跟着变幻起明灭格局来。影影绰绰里,梅贵妃一双丹凤狭眸徐徐收敛,凌似寒星的一双眸子刺穿空间,直直抵在我身上。配那一席大红底子暗花纹络裙,更加凌厉冷峻气焰跋扈,仿佛那四月里漫山遍野染血的荼靡,绚烂的轻易可催漫天烟火凋零失色、引山川大地停滞冰河开裂生波!
可若相较起梅花,梅贵妃自袭承了那花卉一段傲骨情操与孤绝冷性,但在这之余,又比梅花多却了雷厉风行、跋扈飞扬。有点儿像抽走水性的碧桃,锋芒毕露、釜与浮躁因了盛贵之气而也跟着变成了有得资本的、傲人的狂。
“呵。”她霍地勾唇冷笑,心下自是明白我表面明里呵斥女官、实则是在旁敲侧击的提醒她这里乃是锦銮宫,而非她所掌管着的崇华。依着道理,便是宫婢有了错处,都是本宫主妃方可最先训导的,更况乎我一个已是才人位的妃嫔?任她是贵妃,也不能越过容瑨妃这一层而对我动用私刑!
方才我那猝然一叱已惊到了这一地的宫人,后又听我言出如此绵里藏针的“大不敬”话儿,更现下又听梅妃兀地一冷笑,自是将他们吓煞不迭。缄默须臾,又簌簌地匍匐了身子下去,对梅贵妃吟吟告饶。
虽倾烟被我护着跪在身后,但那宫服擦着地表的“簌簌”微小摩擦声,还是另我明白的知晓了她的颤抖。
这些个宫婢看年岁与我相当,在服侍我之前应该不曾服侍过旁的主子,即便有过也定然时间不长。那么便亦是自新进的宫女们中择了优秀的出来服侍的。
她们又与那些个被撂牌子的小主不同,在未曾服侍我之前,于宫里各处所做活计必不清闲,即便做满五年也不一定可以出宫,又大多出身贫寒微末,也没太历经过什么大场面,自然总会极轻易的便慑于梅贵妃的威严。
我一扬首,亦凝住目色与梅贵妃对视,几多不卑不亢、不迫从容。
我当真从未想过要与她公然撕破脸皮较量一处,事情发展到眼下地步决计是顺水推舟罢了。一方面是方才那女官对倾烟拳脚相向激怒了我;二来我心念着前去往飞鹄苑报信的叙子,便有意同梅贵妃冲突,借故拖延时间。
梅贵妃每每敛了似火性子冷然起来,决计不会是什么好兆头。这是她盛怒的前兆,我心知晓。
果然,她唇角缓启,凝在我身上似要刺出洞来的目光并没有移开,声线俨如冰河裂开一道缝隙的彻骨冰冷:“本宫……”
“容瑨妃娘娘到——”
苑外叙子尖利的一嗓子刺破彼时冰封雪滞住的空气,随音声扬起的那一刹那,我一身竭力强持的剑拔弩张弹指便涣散,整个人倏然一软,若失了水气滋养的萎顿芙蕖,瘫瘫的便往地上栽去。
那是释然,是终于拖到熬到救星忽至的、实实舒下一口气去的大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