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鸡鸣过后,远方的地平线上将将泛起一线鱼肚白。正是一年里白昼最短的时节,这等化雪的时日,冷的让人们都缩在屋子里不愿出来。
然而这寂静的清晨中很快传来了远方急促的马蹄声,愈来愈近。林师住所方圆数里都没有别的人家,这马上骑士必然是奔着此地而来。
因为完全无法入睡而静修打坐的周文博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起身穿上了外衣,同时叫醒了睡在床尾的红妆。
当骑士奔行至院子大门时,周文博同二师兄王远两人已经起身来走出厢房。
“砰砰砰”,骑士翻身下马,使劲的敲起木门。
周文博借着满地的白雪反射的月光,这才恍惚的看清门外的骑士正是自家的仆从,周小七,这小七平日里同刘猛关系要好,周文博这才有得印象。
拔出门闩,周文博拉开大门,只见门外的马匹在这冬日里却跑的满身大汗,平日里最喜欢嬉笑的周小七此时脸上却充满着焦急和惊惶的神情。
周文博立即就意识到有大事发生了,恐怕还是一件极坏的事!
“昨日平蜀战报进京,老爷……老,老爷战死了!”周小七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艰难的说出了让人极为震惊的话语。
“府里得到消息已经入夜,城门已关。今早老夫人吩咐小人守在城门下,一待城门开就来通知二少爷您,老夫人让您赶快回府!”
这消息完全如同惊天霹雳,超出周文博的想象。毕竟他脑中的历史中郭崇韬七十日灭蜀,一路上完全没有受过一点阻挠,周文博还在暗中为蜀国平定后如何挽救赵国公府谋划,不料老父亲竟然战死了!
“战报上可说了父亲大人是怎么战死的?”周文博紧紧攥住了周小七的衣襟,语气有些莫名的凶狠。
周小七此时已经带着哭腔了:“战报上没说啊!老夫人只说让你速速回府!”
就在这片刻间,院子里十几号人几乎都已经起来,这时听到这噩耗,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虽然穿越过来不过十天,并且并未同这位赵国公大人见过一面,可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流淌在这个身躯中的血脉,都让他迸发出难以压抑的悲痛。
在一圈人焦急和担忧的注视下,周文博似乎只是恍惚了一下,随后他松开了前来报信的周小七,转身走向师傅林贺。
“林师,弟子家逢大变,今日就先告辞了!”
在林贺的眼中,自己这位最小的弟子眼眶已经微红,声音也有些沙哑。只好用力的拍了拍周文博的肩膀:“去吧,节哀顺变,注意自己的身体。也要照看下国公夫人。”
周文博知道,此时此刻,最伤心的绝对不是自己,而是周德彦的结发妻子,吕氏。
“小七,你同刘猛他们一同坐马车返回,我就先走一步了。”交代完这句话后,周文博大步走出院门,一个翻身上了骏马。
周文博手持缰绳,双手一抱拳:“林师,诸位师兄,不用太过担忧,我告辞了!”
骏马飞驰在驿道上,尽管心急如焚,但是由于可以用来分析的消息太少,周文博完全不知道前线是怎样的情景,京师洛阳城中是怎样的态势。
但是作为国之重臣,赵国公府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周德彦的逝去必然会给后唐政权带来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一场新的洗牌就将开始。
而失去了周德彦的赵国公府显然在这场洗牌中将处于极为不利的地位,周文博只希望自己的便宜大哥周文渊还能掌握足够的军队,灭蜀之战能够成功,这样皇帝才有可能不迁怒于剩下的人。
等到周文博回到赵国公府时,只见大门紧闭,平日里侍立在门外的几个侍卫都不见踪影,周文博敲了好一会角门,才有老门房出来开门。
周文博一路穿过了偌大而冷清的宅院,来到了最里进的会堂。
足有上百平方的会堂此时却足有二十多度,墙角摆上了火炉,烧的是最好的“瑞碳”。只见正对大门的主座上,吕老太太正陷在那把巨大的虎皮作为垫子的大椅中,旁边坐着一位年过五旬的老者,乃是周文博的四叔。
周文博忙上前见礼,却只见吕老太挥了挥手就作罢了。
“文博,家逢大变,你爹爹已经去了,我已经遣人去郑州请你三叔速归,咱家现在就剩这么几个顶梁柱了!越是这危难之时,越是要顶住,莫让闲人小瞧了咱家。”吕老太太的声音有些说不出的疲惫。
周文博坐在下首,抬头看去,这才发现三日前还精神矍铄的吕老太太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头发几乎都白完了,看着她的神情,周文博就能猜到恐怕老太太昨天一晚上都没有睡。
周德彦还活着的兄弟就剩下两个,周文博的四叔周德修没什么本事,周德彦帮忙照顾,领了个闲官,却是无职,平日里以斗鸡遛狗为乐。周文博的三叔周德裕倒是颇有谋略,此时任职郑州观察使(相当于市长兼预备役司令)。
原本平日里神闲气足的周德修此时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可惜在这种时候,指望他能有什么主意那是白日做梦。
沉默片刻过后,周文博开口询问:“可知父亲大人是如何战死的?大哥与侄儿现状如何?”
吕老太摇了摇头,“昨日八百里加急军情,只知你父亲身中数箭,不治身亡。”
“魏王可有奏折?”周文博再问。
魏王是李继岌的封号,作为这次平蜀大军名义上的主帅,李继岌奏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