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俊义和史文恭斗了半晌,妙招迭出,极尽神奇变化之能事,两军阵上,也不知多少人目不暇接,预支五百年醉意,就此倾倒。
突然间,激战中的二人招数一变,出手竟是越来越迟缓,往往交马一个回合,就要各分左右,勒马凝思片刻,这才再回身冲锋进枪,但招数也是平平,比起刚才那一场如梦似幻的大激斗来,相差实不可以道里计。
不少梁山头领从沉迷中醒来,他们已经觑不出场中二人身手中的奥妙,但看西门庆、林冲、栾廷玉、关胜、呼延灼、孙立等人时,却见他们神情更显凝重,注目场中,更加全神贯注。
原来卢俊义和史文恭本身的修为都到了大成境界,本门流传的各家枪法技艺无一不精,无一不通,这一个随手而出,那一个应手而破,出手殊无意义;而两个人别出机杼的新招在这交锋的片刻间都已使尽,虽然均震惊于对方这些年来的匠心独运,但师兄弟二人都知道,若想要克敌制胜,非得临场发挥不可。
但因敌变化,说着容易,做起来难,尤其当对手是卢俊义、史文恭这样不世出的奇杰时,想要凭一时的随机应变求胜,不敢说难比登天,但却也差不多了。
两大高手此时出招虽慢,但由巧化拙后,却是凶险倍增。二人出手时,两手握枪杆合把的阴阳、枪锋的高低、马匹的速缓……每一个姿势间都蕴藏了不知道多少后着变化,更有宛如力士弯弓、高山滚石般的凶猛反击之劲在其中蠢蠢欲动,只等哪一个人一时不慎露出破绽,久蓄之劲便会如开弓落石一般,瞬息间将其人吞没……
虽然卢俊义和史文恭并无你死我活之意,但斗到这个份儿上,出手间已经物我两忘,自己都由不得自己了,若哪一个有片暇的疏忽,妥妥的命丧当场,实无半些儿缓冲的余地。
前些天两大高手斗得正紧时,西门庆还可以上前找借口分开二人,此时却是连打扰都不敢打扰了。此时妄自上去,弄不好就会引火烧身,把两大高手的攻势都吸引到自家头上来,那时可就神仙难救了。虽然舍己为人是一种美德,但在这种情势之下,却不是将美德发扬光大的时候。
西门庆只能暗自希望,这一对儿师兄师弟可以无休无止地打下去,千万别杯具了哪一个。
史文恭是那种心志坚毅、有大定力的人,卢俊义平时虽然象无主见的墙头草,但一迈入武学的殿堂后,他的神经之韧、意志之强,就绝不在当世任何人之下——看样子这师兄弟两个打个三天三夜也属于等闲事,西门庆要做的是别让宵小之辈来搅局就好。
西门庆可以保证梁山众好汉在自己的统率下,不会使出甚么暗箭伤人的小手段;但他对于官军队伍的纯洁性,却始终抱有坚决怀疑的态度。
在这个世界上,即使是君子,如果不学会以小人之腹度人,也只能落个被小人阴死的下场。
所以西门庆传下将令,阵前一众讲武堂的好手目光灼灼,都盯紧了官军队伍,防备可能发生的人为意外。
西门庆固然是学贯古今,料事十有九中,但总有第十次他没有料中的时候。就象这回,他只顾防备人,却没想到真正要防备的,却是——马!
史文恭的照夜玉狮子,现在已经大大的不满了!
今天史文恭带它回到了久违的疆场,这让照夜玉狮子有些小兴奋,但同时也有些小不满——史文恭竟然没有给它头上戴锋利的精钢撞角,这不是剥夺它阵上冲突的乐趣吗?世上哪有主人这样欺负马的道理?
可怜史文恭真冤啊!他哪里知道照夜玉狮子当年在辽国时享受的待遇——往马头上装撞角,这种近似于暗算的事情打死他他都想不出来,就算别人告诉了他,他也不屑于去做。
虽然照夜玉狮子在史文恭这里受了委屈,不过一朝认主后永世忠心的战马还是很大度地原谅了主人——没有撞角不怕,咱还可以用嘴去撕马咬人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叨口新鲜人肉马肉下来解馋,不亦快哉?
于是照夜玉狮子一边咽着口水,一边驮了主人与卢俊义大战在一处。这家伙要玩阴的玩大的,所以一上场先压抑了自己的实力,表现得中规中矩,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就跟被骟过的草泥马一样。
大将交锋,讲究个座上人斗人,座下马斗马,卢俊义骑的虽然也是北地骏马,但比起照夜玉狮子来,却显得寒碜了许多。本来那马见照夜玉狮子马高马大的,未战先心怯了三分,但等一冲锋,却发现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对面那家伙是属空心大个萝卜的,虽然大,虽然白,却没用!
这一下卢俊义的马可就抖起来了,向照夜玉狮子又踢又咬,做足了小动作。照夜玉狮子心里一边鄙夷“这都是哥当年玩剩下的”,一边扮猪吃虎妆起可怜相,逗弄着那个小水坑里扎猛子的无知家伙。
兴致勃勃地玩了一会儿,照夜玉狮子玩腻了,正准备现出原形,给对面一人一马颜色看,嗬!没想到史文恭把马脑袋上判官头一拉,玩起蜗牛战术来了!
两个人两匹马相距八丈远,隔上个半天才凑近去交手一招,然后马上飘走——照夜玉狮子此时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在电光石火间施展呀!
照夜玉狮子恨得牙痒痒,馋得痒痒牙,这一下它对主人从前的不满都组织起了还乡团卷土重来,旧不满新龌龊两股势力一合流,更是轰轰发发,潜流汹涌,保不定哪一会儿就要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