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兴候耿炳文心中微微苦笑,暗自腹诽道:也就是这些腐儒们教出来的皇帝陛下,肚中才生得这般转弯抹角十八拐的肠子。明明便是让我们不要手下留情,最好让朱棣死于乱军之中,偏生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朱瑛粉嘟嘟的脸蛋被朱权的胡须刺得生疼,心中恼怒下扬起小拳头在其父宽阔结实的胸口上狠狠砸击两下,挣扎不脱下反倒惹得朱权呵呵大笑。
徐瑛眼见夫君刚一归家便即这般为老不尊的欺负女儿,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疾步而来夺走女儿,牢牢抱在怀中嗔怪道:“身为人父,整日这般捉弄女儿,哪里还似一个堂堂王爷。”言语之间虽则颇有嗔怪之意,心中却是颇为喜悦。原来自从冯萱诞下朱汉民后,她内心之中颇有隐忧,此时眼见朱权全然没有重男轻女之念,对于儿子女儿向来一视同仁,倒是放下了老大心事,伸手轻拍爱女背脊之际轻轻叹道:“皇帝陛下将朱棣的三个儿子放还北平,看来倒也未必存了个赶尽杀绝的打算,只可惜此举无异于纵虎归山。”
朱权闻听此言,心中不禁微微叹息忖道:朱老四绝不是个肯坐以待毙之人,便是朱允炆不放他三个儿子,他便会引颈受戮么?自从周王朱橚被贬为庶人,只怕他已然难免背水一战,死中求活了。心中虽则这般想,不知何故,却没有宣之于口。
荆鲲坐于亭下,细细看过自北平传来的朱棣奉天靖难的檄文后,面上流露出几许讥诮之色,轻轻叹息着说道:“道衍秃驴这篇顾左右而言他,所谓奉天靖难,诛灭奸佞的檄文,倒是抵得过数万雄兵。”
朱权回想今日自北平传来的消息,皱着眉头说道:“朱老四目下手中兵马虽则不下十来万,毕竟不过一隅之地,想要以弱胜强,只怕非是易事。”
“以目下殿下手中兵马,即便前往北平与朱棣合兵一处,彼强我弱之下难免徒作他人嫁衣,唯有厉兵秣马,静观其变。”荆鲲转头看了看朱权,沉声说道。
朱权沉吟片刻后颔首说道:“若是朱老四损兵折将,本王即刻率军前往北平。”此时此刻他早已心知肚明,目下的建文皇帝朱允炆削藩之举,意在一举铲除所有藩王,目下虽则唯有朱棣兴兵造反,但自己身为率军藩王,同样会被皇帝和一众文臣视若眼中钉,肉中刺一般,必欲除之而后快,绝难在这场靖难之役中置身事外了。
正在此时,马三保疾步而来,躬身禀道:“启禀殿下,方才得城外巡哨军马回报,钦差李公公一行自山东登州坐船跨海而来,此刻怕是已然入城。”
朱权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略一沉吟下苦笑道:“皇帝陛下不会还天真到以为一道诏书,便能让本王率领麾下军马进攻北平,和朝廷大军前后夹击朱老四吧。”说到此处,便即低声吩咐马三保几句,转身朝自己的卧房而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个满面风尘,尽显疲态,年约三旬的宦官在二十个御前侍卫的簇拥下迈步踏入了大宁城中的宁王府。
他乃是千里迢迢传旨的钦差,昂然率众步入宽敞的客厅之后吩咐摆设香案,冷冷喝道:“咱家奉旨而来,便请宁王殿下前来接旨吧。”
片刻之后,身穿华服的徐瑛缓步而出,面露戚容言道:“王爷他偶然风寒,已然卧病在床半月有余,实在起不得身来,公公不妨到卧房宣旨。”
李公公闻言登时不悦,语含讥讽的冷冷说道:“殿下该不会也是神志不清了吧?陛下亲笔旨意在此,如何可以这般藐视?”原来身为臣子便是病得再重,只要尚有一口气在,也须得跪伏于香案一侧接旨,岂有这般要钦差卧房宣旨的无礼之事?徐瑛这般说实在是岂有此理。
徐瑛自幼习武,加之身为宁王妃久矣,闻言丝毫不见慌乱,一双大眼扫视钦差和一众御前侍卫,轻声说道:“先帝昔日曾有严令宦官不得干政,哀家是否藐视圣旨,却还轮不到公公说三道四。”
李公公眼见徐瑛目光扫过,心中微微泛起一股惧意,无可奈何下便即带着手捧圣旨的小宦官尾随徐瑛而去。
刚一步入朱权的卧房,冲鼻而来的尽是一股药味,锦帐流苏下的卧床上仰卧一人,双目紧闭下似乎昏睡不醒,不是朱权却又是谁。
徐瑛面露忧色,伸手接过丫鬟手中的热毛巾,给朱权擦拭面庞,低声说道:“夫君醒来,钦差李公公前来传旨。”虽则嫁于朱权日久,但今日当着素不相识之人这般轻唤“夫君”二字,还是忍不住涌起一股羞意。连唤数声下眼见朱权依旧高卧,双目紧闭下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心知他是故意捉弄自己,伸手轻推之下悄然拧了他胳膊一下。
朱权吃疼之下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来,双目豁然睁开之下却无法再行装睡,连连咳嗽数声后缓缓转头,故作气若游丝之声问道:“目下什么时候了?爱妃。”
徐瑛眼见朱权故作三魂倒似去了两魄一般病态,强忍笑意,柔声说道:“陛下有旨意自应天而来,夫君还不起身接旨?”
朱权缓缓转头之际看了看不远处的李公公,强自撑持两下之后终于无力起身,摔回床上,口中哀道:“本王这身子骨怕是不成了……”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李公公看这夫妻二人双簧戏演得似模似样,心中狐疑下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接过身侧小宦官手中黄绫圣旨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