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能拖了的,一定要想个法子让师父允她下山,不然再也没有这般时机,她如此想着,便捡起散落在旁边的物什来,左捏右塑,不一会儿功夫,便搓出数根肉粉的条状软膏,照着水镜,一点一点仔细捏按于脸颊之上,等了数刻时间,直觉颊上越抠越紧,竟是十分坚硬,又将准备好的面胶糊了一点,看了看水面,方才满意。
此时的她,已是十分狰狞,数条肉疤虫行于面上,竟堪堪为真,几欲乱人眼。
陈伯见之时,亦惊道:“欢儿,你?”
“欢儿毁容了,伯伯见之便是欢儿养了数月的真容,可是令人生怖?”郁欢扑棱着长睫,故作愁容,语含哀戚。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陈伯上下打量着她,越打量越是心惊,越心惊便越狐疑,“怎地如此严重?那生肌膏不是绝世好药么?怎地便是好到如此之效?”
他连珠似地吐出这番话,一甩手,便要出门:“不行,我得去找那个老家......‘,一转眸,眸光再次凝于郁欢脸上,“不对,不对......不对,你这——”
“好个欢儿,竟是骗至伯伯头上来了”,他忽地展颜,大笑道,“不错,不错,欢儿竟是得了我九分真传!哈哈哈,不错!”
郁欢此时也是眉开眼笑,先前那股委屈劲儿,也已经烟消云散,仿似从来没曾有过一般:“伯伯所说九分,那可否告知欢儿,失的一分是失在哪里呢?”
陈伯笑着走到床榻前,打开榻壁上的小橱,拿出一些瓶瓶罐罐来,从里面翻翻捡捡一番,方找到一件东西,据榻而坐。
“欢儿,过来!”
郁欢依言近前,任陈伯在自己脸颊处描摹捏盘,不消一刻,便道:“欢儿去取铜镜来,看看如何!‘
镜中的自己,虽然颜色发黄,却真真吓了自己一跳,叫道:“伯伯,这个,和真的无异!”
她的双瞳竟似银波掠过,神采飞扬:“伯伯,快快教授予欢儿罢!”
“那是自然,伯伯我可是鬼技在身,能乱阴阳的人!”陈伯呵呵一笑,道,“欢儿不必着急,此为易容之技的高胜之法,你既已学得炉火,不需数日便可把伯伯这点睛之法学了去。只是,伯伯得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伯伯但请直说。”郁欢躬了躬身,含着笑意,轻轻回道。
“伯伯问你,你如此装扮于人前,何故?”陈伯端坐于榻上,正色道。
郁欢心下一顿,神容一黯,想了想,方道:“欢儿原是来自于魏都平城,此番装扮,便是想着要再入平城看看,那里......‘
声音渐低,几至不闻:“那里还有阿娘留下的一些物什,且还有一些事,需要欢儿再去了结一番。”
“欢儿想着,开了春便回去,如能劝得师父同往则心幸之,如不能,欢儿便要独自去看看......‘
陈伯静静地看着她,静静地听着她的述言,眉峰微拱,半晌,才道:“此事和你师父说起过么?”
“还不曾”,郁欢抬首,面有微征,轻轻道,“欢儿今日才摘了敷药的布巾,师父并不知晓我面容恢复得如何,欢儿便是想以此易容见过师父,求师父应允。”
陈伯沉吟一会儿,道:“也好,此去务必多加小心,凡事不可过之,亦不可强求,但凡欢儿觉得无趣,想要归来时,伯伯便在此候着你。”
郁欢泪盈于睫,哽哽不能言语,数次张口,终不能够,只想着用几日时间,将陈伯的药做一些出来,最起码要够他半年之用,想着想着,心中竟是苦涩不已。待陈伯温热的手掌抚上头顶,更是低泣不能自已,轻轻唤道:“陈伯.....”
陈伯缓缓一叹,久久不语。
再见到常子方时,郁欢已经把面容整饬全非,陈伯居然用两日的时间给她雕了一副乌木面具,雕工笨拙,却也十分光滑,且正合自己的脸形。
陈伯说过,此易容药膏怕高温日晒久,故要常遮常掩,若依此言,能保持几个月不脱落。
郁欢便是戴着这样的面具跪于常子方榻前,叩首道:“求师父......”
没等她说完,常子方从书册中抬起头来,看了看她,道:“终是留了疤么?”
郁欢揭了面具,给师父看过,却是无惊无乍,无悲无喜,瞥了瞥窗口,淡淡道:“嗯,这样也好,便戴着它罢!”
郁欢要将自己所求之事说出来时,常子方又道:“故人来信,我要去魏都平城宫一行,或许数月不回,你若要跟去,便回去收拾一下东西,待信使来接。”
她的心中霎时炸开,宛如九天落雨般,竟是心花怒放,不知该怎么回师父的话,亦不知该作何想,只知傻傻一笑,默然退出师父的寝处。
常子方抬眸看了看她退出去的身影,复又低眉,埋首于书册中,不知何时,传来一声轻叹,就此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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