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何学者找到了无数个能够使魔法成立的结构——如果掌握了拓扑模型,这其实不是什么非常困难的工作,只是需要耐心,它们看上去比元素大师那些听上去神神秘秘的充斥着半宗教半哲学的抽象理论的魔法构建方式更合理可靠,事实上如果用元素派系的方法去检验几何派系提出的结构,它们确实是很靠谱的。但这样的做法无疑是在表明几何派系只是元素派系的分支,这正是几何学者所不能接受的。
这就是为什么会有白银之子的培育计划。
在确认了自己的理论从逻辑上找不到任何疏漏之后,几何学者大胆提出了一种假设,结构在撤除了元素后不能按照预期去发挥它的作用,是因为缺少了意志。无论什么时候法师都不能忘记,魔法的本质是意志,最初的法师就是拥有强力意志的人,他们的精神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可以扭曲世界。任何一本宗教经文都会告诉信徒,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言是意志的载体,因此法师就指着这条说神其实就是无比强大的法师,强大到神所说出的话中包含的意志,本身就形成了魔法。
过去的魔法中,元素是意志的来源,人的意志只是去影响元素,魔法的力量来自于元素。那么在没有元素的结构中,人的意志就应该取代元素成为魔法力量的来源。然而无论是修为多么精深的法师,他们的精神力也是有限的,可成长的空间非常小。只有传说中的天生施法者,那些思绪与情感就能向外扩散构成魔法的白银之子,才是检验结构理论的最佳实验对象。
他敢说几何学者所计划的绝不仅仅是检验自己理论的正确性。意志的强大来源于信念,而几何学者的信念在于对逻辑的推崇,假如逻辑上是正确的,而现实却与逻辑推理的结果相反,那么也是现实出了错。因此他怀疑几何学者在开始白银炼成计划之前,就已经确认了自己的理论必为真理,唯一的遗憾在于,这种真理不能够由他本人亲自体验。
还有什么比这更折磨人的呢?好像凭借着自己无穷的智慧已经领悟了神创世界的秘密,却因为身体的缺陷而不能成为神。不,高傲如同几何学者这样的人是不会接受的。如果现实出了错,那么就改变现实,这是法师一贯的逻辑。如果缺陷在于身体,那么就更换身体,因此就有了他后颈上的那个法阵纹身。
可惜几何学者最终还是功亏一篑,白银炼成失败了,他只是个残次品,即便抢走了这具身体,几何学者也无法体验到自己理论中所描述的那种终极力量。两百年的苦心栽培,两百年的日夜等待,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这让人如何能受得了?他确信这件事对于几何学者是一次致命的打击,失败侵蚀着老人的灵魂,腐朽着曾经呼风唤雨的强者所拥有的力量,而这一切的最终表现就是衰老,灵魂的虚弱表现在了ròu_tǐ上,老人的身体迅速垮了下去,直到死亡来临。
而他之所以赞同几何学者的观点,主要还是因为这套说法能和他前世所继承的魔法理论能够互相映照。
“如果要让我来说数学,我会说这是一门语言。数字是它的词汇,而运算是它的语法,规则构成了逻辑,如同所有的语言一样,数学的语言也可以完美地描述这个世界,并且比其他一切语言更接近世界的真实。语言是意志的载体,法师通过吟唱咒语而将自己的意志灌注在魔法中,用数学来构建魔法也是同理。并且因为它的清晰、稳固、富有逻辑与无懈可击,它所构建的魔法比任何通过感性的描述所形成的法术更加的不可抵御。”他向学生们如此阐述几何派系的基本理念。
他过去所信奉的魔法理论是以语言为基础的。他用了大半生的时间去研究语言的衰落——为什么人们的语言会变得越来越缺乏魔力。这是个有点乏味但又经常带来惊喜的课题,他去遗迹里挖掘古代的文物,还原上古时期的语言,并且将其与现代的语言进行对比,来发现哪些拥有力量的部分失落了。而当他将语言的历史越往前推,他就越接近所谓的“太初之言”,也就是创世之法。
原始的语言是简洁并且高度抽象的,一个字符往往能代表非常广阔的内涵,正是这样的抽象使得原始语言非常强大。而内涵的过度丰富实际上并不利于表达的准确与清晰,因此为了交流的需要,人们创造了更复杂的语言,更多力量稀薄的词汇取代了强力符文,繁琐的语法取代了用字符位置表达逻辑的方式。书面语变得流畅而易于阅读,它变得更加生活化了,也就因此失去了神性。
当他拼凑出最接近神之语的古代语言时,他惊讶于这些字符的简洁有力与它们的形态所具备的震撼性的美感,这些字符的发音已经不是人类发音器官所能实现的了,那么它们又是如何被人类得到的呢?这让他想起一个传说,天使在至高神的座下服侍,聆听至高神的语言,记录下来,然后偷偷溜到人间,将其传授给人类。这名天使的行为被至高神发现后,就惩罚它,将它变作恶魔,让它永远沦入地狱,这或许就是魔族的起源。他无法考证这个传说的真假,但他为这个世界仍有那么多有待探索的神秘而欣慰。
然而他一直有一个疑惑,那就是原始字符的力量究竟来源于何处。几何学者的理论似乎提供了一种看似合理的解释,那就是结构。每一个字符都代表着一种最简单的拓扑结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