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明霞是在冯落璃的怀里去世的,感受着那一分一分失掉的温度,冯落璃的心也在一点一点的冷却。拓跋明霞脸颊之上的那一朵永远不会再凋谢的笑容,在冯落璃的眸色之中定格。
第二日,宁远将军郦范的小儿子郦道元应召入宫。拓跋明霞说的分毫不差,郦道元是个眉清目秀、没有沾染丝毫官场气息的少年。
冯落璃将这几年拓跋明霞寄给她的手稿一并给了郦道元,并命他行遍大魏每一寸土地,记下每一处山水、河谷。郦道元跪受诏命,并将一大摞拓跋明霞亲眼所见整理成稿的各地风俗教化、人文习俗交给冯落璃,言道是拓跋明霞的临终嘱托。
拓跋明霞以嫡亲长公主的仪制厚葬,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异议,在公主棺椁路过平城宫城城门之时,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少年,引萧而奏,一曲离人怨,闻者落泪。
冯落璃看着兀自在宫殿门口饮酒的牛益得,缓步走了过去,拿起石桌之上的酒瓶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牛益得喝的有些朦胧,抬头看是冯落璃,就要起身行礼,被冯落璃按住,“不必行礼!今日你是没了妹妹的兄长,哀家是没了女儿的娘亲,不分尊卑,共伤一情!来,干杯!”
这些年,牛益得一直陪在拓跋明霞身边,她的好,她的坏,她的一颦一笑,他都清楚无比,在牛益得的心里早已把拓跋明霞当成是同甘共苦的小妹妹了。可是,如今她从他身边消失了,他饶是找遍天下再也找不到她了。想到此处,牛益得真的放下了尊卑,举杯与冯落璃共饮,“干!”
“太皇太后!我是个莽夫,在没有遇见明霞公主之前,就是个孤儿,从不知道失去为何物。”牛益得抹了一把眼泪说道,“这五年,每一日我都陪在公主身边,看着她醉情于每一处山水,给每一个遇到的人最明媚的笑容;也知道深夜里她一个人偷偷的哭泣。每一次,我都告诉我自己,这一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再不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可是...可是...可是为什么老天爷这么不公平,为什么那些个盗贼流寇都还活的好好的,偏偏公主就死了呢?为什么我牛益得,空有一身本领,却还是要失去这辈子最想保护的人呐!”
冯落璃听着,不觉垂了头,喝了最后一杯酒踉踉跄跄的走回殿里。纵然她身居太皇太后之位,手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依旧还是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还是要一个一个的失去爱她、关心她的人,究竟权位给了她什么?
第二日,身上的伤痊愈的张佑求见冯落璃,一大早便等在内殿之外,等候召见。
“奴才拜见太皇太后!”
冯落璃看看张佑,点点头,“起身吧!青萼跟你说过了吧!自今日起,你就在太和殿当差!”
“太皇太后的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张佑先行谢恩,继而说道:“不过今日奴才求见太皇太后,并非是为了差事,而是想请太皇太后随奴才见一个人。”
一旁侍奉冯落璃用膳的落英撇了撇嘴,“何人竟如此大架子?还劳驾咱们太皇太后去亲迎不成?!”
“奴才该死!为说明原委。”张佑急忙掌了一下自己的嘴,“此人身份特殊,加之身在掖庭监,故不能前来叩见太皇太后。”
这一解释,落英更是不屑了,“不就是掖庭的罪奴吗?哪里能让太皇太后去那种脏污之地......”
冯落璃淡淡的看了一眼落英,落英急忙住了嘴,“奴婢知错!”
“张佑,你带路!哀家随你前去一趟!”
“是!奴才遵命!”
掖庭监是关押朝廷犯官家属亲眷劳役的地方,也有一些宫中犯了大错又品衔的宫人。当年冯落璃就是被送到掖庭监,再行分配的。
掖庭监极少有品阶高的人踏入,这一次冯落璃的到来可吓坏了掖庭监监丞符承祖。以为自己所辖之处,出现了什么纰漏,直磕头领罪。
张佑说明来意之后,符承祖才舒了一口气,这才随张佑将冯落璃带到了有不少男劳役舂米的地方。符承祖指着舂米池旁边跪着的一个干瘦略矮小的人,禀报道:“太皇太后,那人便是赵海。”
冯落璃走到那人跟前,“你便是赵海?”
那人浑身打着哆嗦道:“奴才便是赵海!”
“可认识范摽?”
“认得!”
“你可能将他说服归为己用?”
赵海点点头,“范摽此人善于投机钻营,饵之以利,必能收为己用。”
“即是如此,自今日起你便不必留在掖庭监了,跟张佑做事便是!”说罢冯落璃转身离开。
张佑看看赵海,点了点头,“跟我走吧!”转而跟上冯落璃。
“哐当!”还没走出掖庭监,一盆子污水就泼到了冯落璃的跟前,一个带着面具的宫人摔倒在地上。符承祖见状大惊,上前就踹了那人几脚,“不长眼的狗东西!惊着太皇太后就把你剁了去喂狗!”
那人蜷缩在墙角,用手护着头部,没有发出一声的求饶。
“微臣该死!没有管教好这些罪奴,太皇太后恕罪!”教训完那人之后,符承祖急忙跑到冯落璃跟前下跪领罪。
“无妨!那人是谁?所犯何罪?何以面具遮脸?”冯落璃看着蜷缩在墙角的人,心生怜悯。
符承祖抬头暗自观察了一下冯落璃的神色,有些吞吞吐吐道:“此人是...是一普通罪奴,因前几个月掖庭监大火烧毁了面目,自嫌丑陋故而带上面具。”
“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