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岸的中心区是第五郡,李家大宅坐落在横穿第五郡、第六郡的孔子大道边,五进大院具备浓郁的传统华人建筑风格,沿街面又采用了一些法兰西特点,显示出独特的欧亚合一的建筑气派。
李家人丁不可谓不旺,几代传承产生了许多分支,第二代的二房、三房和四房当时都分到一份产业,由他们自立门户,开枝散叶。
由于时局变化,与在内地老家的二房、随国民政府迁台的三房极少走动,几乎失去联系。四房一直生活在香港,走动比较多,并且有生意上的往来。
李冠云这一代恰逢抗战,作为长房长子,他必须继承祖业,一直在受战争波及较小的越南照看生意,没像冠宇、冠成、冠军、冠勉、冠琴等兄弟姐妹一样投身抗战。
创业难,守业更难!
事实证明李冠云极具生意头脑,在那么动荡的时局下仍能打理好航运公司、米厂和木器厂,甚至在法国投降、日军进驻越南、西贡人心惶惶、华侨纷纷逃往泰国之时,低价购入几十间店面,现在光收店租就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以至于堤岸华人常羡慕地说李家家底丰厚,冠云哥在西贡一晚不见一条街都是“湿湿碎”(小意思)。
相比生意上的成就,在传宗接代上他则显得有些“不尽人意”。
原配在生养李为民时难产而死,伉俪情深,直到儿子六岁时才续弦。现在的妻子姓马,是堤岸侨领、潮州帮长马先生的堂妹,这些年就给李为民生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路见不平,敢挑战平川派流-氓,在李为青眼中刚留洋回来的哥哥绝对是一个大英雄,托着下巴,一脸崇敬地说:“哥,你的事我们同学全知道了,说打得好,说你是大英雄!”
小丫头穿着白色衬衫,套一条黑色裙子,很没形象地坐在写字台上,两只穿着小皮鞋的小脚悬空的搭拉着,怪自在的。梳着小辫子的脑袋歪倚在右肩头上,水灵灵的大眼睛玩皮地眨巴着,鼻子略显有些上翘,显露出一副淘气相。
天真无邪,谁见了都会打心眼里喜欢。
李为民放下笔,抬头苦笑道:“一帮游手好闲的流-氓而已,什么大英雄,再说我不也被人打得像猪头吗?”
小丫头愤愤不平地说:“七远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真想不通法国人和保大为什么还纵容他。”
李为民合上笔记本,顺手拿起一份报纸:“有枪就是草头王,没什么好奇怪的。况且法国人现在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被越盟打得狼狈不堪,哪有精力去对付他。”
北越战局岌岌可危,南越除了几个大城市之外也已失控,和好教、高台教以及一些打着各种旗号的武装力量纷纷割据,曾经不可一世的高卢雄鸡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据说许多法国庄园主现在已沦为阶下囚,在越南人的枪口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也不知道西堤将来会怎么样,李为青不想谈这些不高兴的事,指着笔记本好奇地问:“哥,这些天你把自己关在房里写什么呀?”
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想报仇就要有一个计划,而不管什么计划都离不开对时局的把握,都离不开实施计划所需要的经费。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生怕时间久了忘记,这些天一直在回忆接下来几十年会发生的历史事件,以及可以赚大钱的投机机会。
这些内容太重要了,不能用中文、英文或法文直接写。汉语拼音、尚未被创造出来的简体中文与英文、法文、越文和繁体中文掺杂在一起,犹如天书,她自然看不懂。
李为民侧头照了下镜子,不无自嘲地笑道:“没写什么,就是消磨时间。你看哥都成这样了,出去肯定很丢人。”
哥哥很帅,可不能被毁容。
小丫头蓦地跳下书桌,小心翼翼托着他脸,轻声道:“大夫说只要不吃酱油,只要不乱抓,不会留下疤痕,这边已经好多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李为民同样不想将来没法出去见人,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真的,真好多了。”
她顺手拿起药膏,轻轻抹了一下,突然娇笑道:“哥,你现在这样可不能去见嫂子,要不你写信,我帮你捎给她。”
占了那个李为民的身体,也接过那个李为民的麻烦。
西堤华人社区传统保持得非常好,婚姻大事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他六岁的时候,祖父做主给他订下一门极具历史意义的娃娃亲,要他娶闽侨吴桂彬家的千金小姐为妻。
之所以说“极具历史意义”,要从西贡华人的历史渊源说起。
西贡华人以广东、福建、和海南三省移民为主,广西、湖南、湖北、云南、贵州的也有,但仅属少数。
祖辈们漂洋过海来越南打拼极为不易,人生地不熟,想生存就必须抱团。于是按方言和家乡渐渐组成广府、潮州、客家、福建和海南五个帮,建立穗城(广府)、义安(潮州)、崇正(客家)、二府(闽南)和琼府(海南)五帮会馆,专门团结乡梓、扶助弱小、维护社会福利与教育。
五帮会馆有会所、办事处,曾在法国人授权下管理过华人社区内部事务,有帮众捐赠的资金,有专门安置新移民的帮产,有学校、有医院,有宗祠。
比如福建帮的城志中学、福建中学,潮州帮的义安中学,广府帮的穗城中学、广肇中学,海南帮的三民小学;又比如潮州帮六邑医院、福建的福善医院、客家帮的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