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清粥小菜便打发了一顿晚饭。房乔在竹间小筑留宿了一夜,遗心奔波了好几日,也便早早睡下了。言之清去了药园子里杜冉琴的住处,掌上灯,欲秉烛夜谈。
杜冉琴见言之清这架势,便心下猜到了七七八八,约莫今日来得那一大一小,真与她有关联,言之清多半答应了那人让他带她走。
“杜娘,虽说你已然不记得往事,可最多不出二十八个月,过去的一切,你都将一点一滴重新刻入骨髓,与其那时焦灼无奈,不如我现在放你跟他走,来日你才不会怨我。”
“我倒是没什么,他既是你大徒儿,又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也不怕他真欺负我。只不过,我若走了,你每日又凑合着饮茶充饥,长久以往,不是个办法。我看你并不缺银子,怎得不顾些厨娘来帮忙?”
言之清一愣,见她竟为他着想,暗自添了一抹苦笑。这鬼谷哪是一般厨娘能进出的地方?谷中之人畏惧他,哪有人肯来做他的厨娘?再说言家一脉,本就不用吃那般多的杂食,血液纯净反倒是件好事。
“你走了,那小宝就会替你留下,假以时日,也能使唤的动。”
“他……他还那么小,总跟着你吃些素食也不是办法……”杜冉琴想起今日那小娃抹泪的模样,心头就有些不安,这谷中这般冷清,他那么小,可能适应?
言之清无奈一叹,虽说她嘴硬,又不记得过去,可她对这小娃,倒是足像做娘的心思。
“那小娃机灵的很。我心意已绝,你收拾收拾,明日就同玄龄下山去吧。”
皓月升、皓月落,清晨雾气正浓,竹间小筑便有双大眼儿睁开了。房遗心爬起床,见身边的半张床铺已然收视干净,便也利索地穿好衣裳,跳下床去找阿父。
谁知他在竹间小筑跑了两圈。又到药园子跑了一圈,却还是没见到人。好不容易等到约莫晌午,才见到言之清拎着两个菜篮子回了竹间小筑,便忙跑上前询问:
“伯伯,你可见着我阿父和我娘了?”
昨晚杜冉琴收视好东西,房乔便带她出了谷。小娃这年岁。若等白天再道别,怕是免不了又是一通鼻涕、眼泪。言之清将一篮鸡蛋扔到地上,道:
“若想吃就自己做。我不是不会碰腥的。你阿父不要你了,把你扔在这儿自生自灭,你要不吃就饿死在这儿也没人管。”
小娃被他这冷冰冰的话吓得迸出了泪花,可却硬是忍着,颤抖着嗓儿接着问:
“我娘也走了?”
言之清没回话,点了头便径直钻进了屋。
先前阿父已经同他说清了要他在这儿呆十年,同这人学十年,只是他没想到阿父和娘没和他道别就真的走了,一股子委屈涌上,又想落泪。
“别让我瞧见你哭鼻子。堂堂大男儿,成何体统?哭、哭、哭。从昨儿到现在,你哭了几次了?再让我听见,就把你扔到野林子里喂熊。”
遗心突然想起阿父说这谷中有野熊林,让他不要乱跑,一下止住了哭腔,愤愤地绷着嘴儿拎起一篮鸡蛋一篮菜。便往伙房走去。
言之清见状倒是有些纳闷,这小娃才六岁,又锦衣玉食过日子,竟然会自己生活烧菜?言之清心下好奇,便偷偷跟在他后头进了伙房,藏在门后偷看他行迹。
只见这小娃竟有木有样挑柴生起了火,盯着菜篮子发了半晌愣,就卷起了袖子,搬来一个小木凳子,登上去,又将菜放到案板上,举起刀就是一通乱剁。
“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剁菜声儿可够大!
遗心确实聪明,不过见着娘亲做过两次,自己便能上手做些简单的饭菜。言之清在门口看了半晌,见他竟真不哭不闹,乐安天命,才勾起一抹笑,点了点头准备起身离开。
谁知他正欲迈步,却闻见一股呛鼻的味儿,那东西他分明从鬼谷里头清出去了,这小娃从哪儿弄来得?言之清立刻返身回去,夺下小娃手里的胡椒粉,厉色逼问:
“谁给你这东西的?”
这小娃见他这模样,不仅没被吓着,反倒笑开了花,道:
“我阿父给的,我阿父说了若是你待我不好,就给你粥里下胡椒。”
“我抢了你这瓶子,你上哪儿去给我下胡椒?”
“阿父说你药园子里有黑、红双色辣椒,用来入药的,摘下来剁成末也成。”
“岂有此理!我不吃荤却给你拎来一篮子鸡蛋,你还说我待你不好?”
遗心不吭声了,从小凳子上跳下来,气鼓鼓地回道:
“我阿父走时没叫我是怕我难过,可你却说我阿父丢下我不要我,我阿父不是你说的那种人,你害我险些冤枉我阿父。”
小娃倔强的模样,和二十几年前他捡到的房乔如出一辙。岁月匆匆,竟过的这般快,世人容颜皆变,天下四季交叠,可他却有不老容颜,且这谷中四季如春,时令不更,倒让他蹉跎了岁月,险些忘了年年岁岁、昼夜更替,真是可怜、可叹。
言之清浅叹一口气,背过身道了句:
“往后你就是我徒儿,我就是你师父,赐你字‘玄翊’,十年之内不许归家,不许哭,不许懒,随我研习文韬武略、医术制毒……”
言之清一边说着,耳边便一同回响着当年那段话……往后你就是我徒儿,我就是你师父,赐你字“玄龄”……
言之清离开伙房,回到竹间小筑,仰头望望天色,摇出一卦,将蓍草按序排开,又是一叹:玄龄,你可知你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