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病再没有康复。
司徒修这日去见他,他半躺在病榻上,双颊都削瘦了下去,显得眼睛极为突出,混沌中夹带着血丝,有些瘆人。
他立在床边,轻声道:“父皇,太医说您病情反复……”
司徒恒成摆摆手。
他闭了嘴。
可父亲却一直没有说话,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道:“外面百姓传朕冷血无情,连发妻都能斩首,姑且不论她是否自刎,确实是朕一手造成的,那几百条人命,朕也不曾犹豫。”他看向司徒修,“但等你坐上这个位置,便知没有什么能比这份基业还要来得重要!”
韦家谋逆这件事,是司徒恒成狠心替他这儿子铲除了障碍,也在告诫天下所有人,不要再起这份心思,司徒修当然明白。
历代能做皇帝的,有几人不是为皇权考虑?
“父皇,如今谈此为时尚早,最重要的是父皇您的健康。”
司徒恒成一笑,上下审视他一眼:“身为太子,便没有不想当皇帝的,不用与为父藏藏掖掖,况且你也做得不错,连陈大人都对你赞不绝口。”陈大人是吏部尚书,也是当朝最得司徒恒成信任与依赖的官员。
司徒修便不知如何说了,他很明显的发现,父亲变了,变得直率,有什么便说什么,却也显得很是尖利。
“朕不想再在京都待着了。”半响他突然道,“朕要去华国四处走走。”
以他现在这身体,怎么可以?司徒修忙阻止:“父皇,等好一些吧,如今正是秋日,天凉,并不适宜出宫,或者等明年春天,到时儿臣陪你一起去。”
“不用,你去了,华国怎么办?”司徒恒成咳嗽几声,“朕今日见你,是有几件事情要叮嘱,一是在四合山的皇陵,督促早些竣工,二是边疆外夷,还有红毛军,万不可轻视,鸟铳营你要监管好,三,好好善待渊儿,还有你几位哥哥。”
像是临终嘱托,司徒修眼睛一热,握住司徒恒成的手道:“父皇,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司徒恒成笑笑:“那是小孩子说的话,多少年历史,不曾听说谁活过百岁,除了那神佛!”
那一刻,他像是十分洒脱。
司徒修与这父亲的感情谈不上深厚,因他忙于政务,闲暇时候甚少,念及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只怕都没有半年,故而上辈子他才对许婕妤极是依赖,一个孩子的人生,没有父爱与母爱,总是种遗憾!
然而此时,瞧见父亲忽然老去,他心里到底悲痛。
也不曾想到事情发展到这儿,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可见皇家无情,以往是他惨死,而今生,换来他前途的无上荣耀,却是双手沾满血腥的代价。
半个月后,司徒恒成让位于司徒修,
九月二十八日,司徒修登基,成为华国新的帝君。
而那一日,司徒恒成带着病弱的身体,离开了京都,谁也不知他去了何处。
这几年局势频繁变动,到此终于尘埃落定。
封后的仪式选在十月六日。
眼睁睁看着裴玉娇要成为皇后,袁妙惠回顾往前,当真觉得可笑,还以为自己会有那个命呢,原来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故而司徒璟的气势才会摧枯拉朽般的消亡而去。
她坐在庭院里,瞧着日落西山,想起他说的话。
当时并不是那么相信,然而司徒修做了皇帝,只要司徒璟一句话,和离算个什么事呢?
她已无法阻止。
确实她当初嫁给他,是看中他王爷的身份,还有许家的显赫,当然,也不全是这些,还有他英俊的容貌,温和的性子,只可惜后来,他如这落日一日日暗淡下去,她亦迷失在对他的失望之中。
如今忆起旧事,是她对不住他,贪恋那份虚荣,他才会如此绝情,看透了她,可自己却愚笨不自知,还当是为他好。
所以他才说,不会变成她希望的样子。
那么,难道还要去祈求吗?
曾经的自己,在他面前骄傲自矜,而今这几年过去,面目全非,只剩下那一点可怜的自尊。
司徒璟回来时,等来她一句和离。
很干脆的回答。
他道:“如你所愿。”
不再温和的眼眸中,闪着复杂的情绪,其实他也曾期盼过,她会说仍喜欢着自己,那么,或许他们还能在一起生活,哪怕她愿意骗他,拿出往前的万种风情,情意绵绵,也未必不是没有一丝机会。
可她却愿意和离。
这是她想好的答案。
她命人收拾行李,又拿出早前看的账本交给司徒璟:“这个月的我已看过,并无什么错漏……”她垂下头,“我此去,希望王爷能好好照顾琼儿,她若是问起我,便说我病了,不好见她,幸好她平时也喜欢两个奶娘,年纪又小。”
说这话时,她眼泪忍不住落下来。
二人和离,最可怜的兴许是这一个女儿,不过她才一岁多,司徒璟再娶个妻子,只要好好待她,恐是没什么,毕竟他很疼女儿。
司徒璟点点头:“我知道,你不用担心。”
袁妙惠也觉得无话可说了,她转过身道:“假使有文书要签,便送至我家中罢。”
她又变成一个笑话。
可再去欺瞒司徒璟,说自己喜欢他,胜过任何事,他不会信,她自己也不会信。
从何处来,往何处归吧。
但临走,她还是求了司徒璟:“希望王爷看在最后一点情面,能看顾下袁家。”
司徒璟道:“你放心,袁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