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上元节那日,大梁都城花灯点缀,宛若斑斓星河。
难得一年一次的花灯会,赵老夫人特意允许家中儿郎少女们可以出去游玩,到了年纪的小厮婢女也不外,只留了小的和管事的婆子守苑。
赵文熙原本是想跟着去的,奈何脚踝崴伤还未痊愈,虽然好了七八分,可祖母却是如何不肯,硬是留了她在家中休息。赵文萱不想和赵文宛一块也不曾出声一起,最后只赵元礼和赵文宛二人齐齐去外面赏花灯。
这样的安排更称了赵文宛的心意,回了自个儿苑里换了身衣裳,就跟着赵元礼上了马车,后者瞥见她取了斗篷帽子,仍是作了跟平常无异的素面打扮,不禁有片刻微愣。
“大哥,我脸上染脏东西了?”赵文宛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
赵元礼顿了一下,试问上元节哪家姑娘不是费了心思打扮的,争奇斗艳,也就宛宛这性子……遂失笑地摇了摇头,宛宛即使不打扮也是明艳动人的,随后出声遣了马夫前行。
元宵佳节,帝城不夜,春宵赏灯之会,百戏杂陈,热闹非凡,离长安街越近,声音越发嘈杂,片刻之后,车夫不得停了马车,恭声请了公子小姐下马车步行。
赵文宛挑了帘子瞧,街道两旁车水马龙,摩肩接踵,他们的马车根本挤不进去。赵元礼招了护卫嘱咐他们在远处跟着即可,自己扶了赵文宛下车。
两人没入人群,停停走走的行了一会儿,忽而视线开阔起来。
不远处,宽大的广场上搭起了一座巨大的灯塔,那灯塔足有十丈高,每层都由各色花灯组成,数十条彩绦从塔顶垂下,联结在塔下的长廊上。长廊呈回字形,正好把灯塔圈在了中央,两面的护栏上都牵起了红线,线上挂满了各色彩笺,彩笺之下,每隔一段距离都备有座椅和笔墨纸砚。
满廊的男女老幼或细看那些彩笺念念有词,或凭几书写洋洋洒洒,或蹙眉摇头或喜笑颜开,时不时有人高呼“中了”之类话语。
街上涌动着的喜悦氛围十分能感染人,赵文宛瞧着有趣,嘴角不自觉也带了笑意,跟在赵元礼身旁亦步亦趋地走着看着。
“小娘子生的这般好看,这盏貂蝉拜月的花灯赠你如何?”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刻意压低了的粗怪声音,言语上带了几分调笑。
赵文宛听着声儿就觉出一丝不对,余光瞥见赵元礼脸上挂着的恬淡笑意,转了身子,正面对上了那个子还比她矮上少许的‘登徒子’,好气又好笑道,“拿我逗趣好玩么?”
“宛姐姐不是一下就猜出来了。”一身少年书生打扮的永平笑得俏皮,恢复了自个儿的声音,把手上的花灯往赵文宛的手里一塞,“喏,这个当赔罪罢!”
赵文宛提着花灯,往她身后瞧了瞧,只随了两名壮实的汉子,不由蹙了蹙眉,“怎么只带这么少的人出来?”
“哪是带少了,分明是更多,只不过让他们别出来碍眼了罢。”永平微微垮了脸,却也有些习惯被这样安排了,叹了口气继续道,“带着一群人招摇过市的才显眼呢,我乔装打扮成这样谁也认不得,再说还有元礼哥哥,他定能护我周全的!”
说罢,仰了脸看向了赵元礼,圆润眸子里闪着明晃晃的全心依赖,后者回了一抹宠溺笑容,替她拢紧了狐裘围脖。被两人互动闪瞎了眼的赵文宛觉得自己比那花灯还亮眼,突然就涌了一抹失落。
只这份失落究竟是因为大哥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的,还是寻常这时候必然在的人没有出现……赵文宛自己心里也不甚清楚。
赵元礼似是有所察觉,悠长目光掠过某处,隐了几许深意。“宛宛可是以为那人会出现?”
“呃……”赵文宛一时言语卡了壳。
“那人?我六哥么?他……”永平想了一下,陡然露了笑脸正要说些什么,就让朝着赵元礼走过来的姑娘岔开了注意力,将人拉到身后,对那些胶水一般粘着的目光一阵呲牙,“元礼哥哥是我的。”
一听永平那娇俏声音,上前来的姑娘也没什么误会的,笑笑便离开了,只在心底想着方才那人冲着自己笑起来时真好看,自己才迷了心的不顾矜持。
赵文宛一点也不想碍着两人谈情说爱,瞧着永平这样,出宫定不容易,便想让二人多相处些,让两人不用管自己,反正跟着的护卫那么多,只约了花灯结束前在马车地方汇合就是。
赵元礼犹豫片刻后也同意了,只多留了人手给赵文宛,再三嘱咐了小心后,带着瞧什么都新鲜的永平玩去了。
待两人离开之后,赵文宛才觉出一丝落寞来,即便是人潮拥挤,周遭熙熙攘攘却与自己无关,不由失神地杵在了街上,不过片刻,又重新打起了精神,转身正要往前,却叫一抹不知伫立多久的身影夺了全部注意。
那颀长袍摆掠过干净青石,携一丝冷风萧萧欲离,天生的贵胄气质与那蕴含了薄冷眉眼在对上她视线时忽而绽开一抹浅淡笑容。
赵文宛怔在了当下,周遭嘈杂的声音如流水般褪去,只余下那人,那笑,镌刻入眼底,斑斓灯火交相辉映,脑中便浮现了颇为俗烂却异常契合的一句词。
众里寻他千百回,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直到顾景行走近,掏了块帕子递到她眼前,赵文宛才回过了神,作了不解神色地看向他,“这是做什么?”
“见到本王就这么高兴?”看着眼前‘喜极而泣’的小女子,顾景行绷着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