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情也罢失职也罢周全也罢,大公子派去接女眷的侍卫,另外一个重要任务当然是,接明湖春酒店的高校长和张氏千金去官邸。
一个叫杏子的侍女回复了匆忙赶来的侍卫:
“我们大小姐说,就呆在明湖春,那里也不去。”
杏子也不说太多的废话,转过身去嘟起小嘴,她真的有些不愿意听见大小姐这样的命令,但是听到了,也只好实行。
高校长依旧穿了一袭二蓝布的长衫,脚下是青布便鞋,多年以来都保持了这份寒士的打扮。可是腕子上带了金表,手指上戴了火焰跳跃的钻石戒指。面皮丰美白皙细腻,甚至比十年前还要更加美貌一些。养尊处优、金尊玉贵。高校长对着大公子派来的侍卫摇头:
“我就呆在明湖春,那里也不去,回去多谢你们大公子,还有东北王,让他们专心迎战,不要费心我,也不必再派人来接。”
侍卫的任务一样也没有完成,他也有些着急暴躁:
“请高校长三思,战乱可不是儿戏,真正会出人命的!”
高校长微微发怒:
“你们是来绑架的吗?”
大公子的侍卫被噎住:
“当然不是绑架,但是枪炮不长眼!”
高校长朗声的笑:
“不是来绑架的就好,就算你们是来绑架的,要动刀枪,也得先过我侍卫的关吧!”
他伸手指向自己的侍卫,从大庆带过来的侍卫足足有四十多个,此时也都是全副武装,甚至已经把枪上膛,直接在手中端着。
大公子派来的侍卫有些想掉眼泪,任务是彻底完不成了,他默默敬了一个礼,但是却不舍得离开,转身出门去借酒店的电话请示上级。
高校长并不是一个人,除去他的侍卫,他座上还正在招待十多位前来拜访的士绅名流。刚才侍卫进来,刚说明来意,那些士绅名流们就已经倒吸一口凉气:
“开始打仗了,情势严重!”
虽然震撼,却也不敢出声发言,闭声敛气的听侍卫说下去。
等高校长拒绝之后,在场所有人登时都瞪圆了双目,依旧没有人出声评论此事。直到那个侍卫转身离开。高校长的客厅里才轰隆一声,就如十几只鞭炮同时点燃一般热闹起来。
“要打仗了!”
“天呀,这可如何是好!”
“我刚刚把全部家产都投资在沈阳,这就要打仗了,真是老天亡我啊!”
“家财算什么,只要存着命在,总有赚回来的一天,如今的计谋,必须马上离开这里才好,不是说从北边大营闹起来的?那么我就走南边离开吧,事不宜迟啊,须得速速出发!”
士绅名流们纷纷把目光看向高校长:
“高校长怎么看?现在要逃去那里安全些?远郊的乡下?关内?还是青岛?”
青岛是已经被日本人占领了,现在中日开战,他们居然把青岛当做是一个逃亡的好去处。这些人都是东北社会的中上流,站的位置高,眼光也更远更细致。这次战役,他们更加看好日本一些,这是一件非常凄惨和无何奈何的事。
高校长从袖子里拿出一条布手帕,擦了擦额头冒出的细密汗珠子,他依旧态度坚定: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那里也不去,呆在明湖春,至于诸君,还是请自便吧!”
听见高校长做这样的总结,事态紧急,他们也没有时间做详细的论证,大厅里的士绅名流站起来,纷纷拱手告辞。大踏步的几乎是飞跑一样的离开,客厅里的客人哗啦一下少了一半。
剩下的客人也是着急的站立起来,围在高校长身边,他们是有各种必须的理由,需要留在沈阳的,但是他们希望能到明湖春来和高校长作伴,或者拿到高校长的推荐,分着刚才的侍卫去东北王官邸。
高校长摆手苦笑:
“诸位冷静,冷静,现在沈阳开战,打仗用的可都是现代化的武器,嗷呜的一声,枪炮能飞几里地远,住在这里可以,但是高某可是不敢下完全的保证,打的热闹起来,明湖春就像是一枚薄皮鸡蛋。”
尽管他是这样说的,名流士绅们依旧坚持要搬过来。有的直接出门去接家眷,有的干脆是去摇电话,通知亲友过来。
那怕明湖春就是一枚鸡蛋,那也是有外壳的啊,几十个拿枪的侍卫,至少不必担心趁着战乱烧杀抢劫的匪人。再有一个,高校长现在可是世界名流。就算日本兵打过来了,多少也应该会给山东先生一个面子吧?
在这样的慌乱时刻,寻求庇护,趋吉避凶是所有人的共同选择,过了小半天的时间,又有几批自认为和高校长有交情的人,找到明湖春要求避难。
高校长也不拒绝:
“你们真要来住,先去和明湖春的店家缴费登记吧,毕竟家有家法,店有店规。我也只是房客。”
在这样的危机关头,大部分人是愿意遵守店规的,除去明湖春,得到战乱消息的人,还有很大一部分选择了前往教堂、学校、十字会慈善医院避难。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这些都是慈善的,有后台的机构。日本兵打过来,总是要有几分忌讳,不敢在这些地方实施暴行的吧!
当然这种想法,是建立在一种假设之上,假设日本兵是有道德底线的。在历史上已经发生过的千百场战乱里,有一半的军队会放过平民,惩罚奸恶,维持秩序,甚至优待战俘。他们宣传自己是仁义之师,是为了百姓而战的,为他们日后的统治树立口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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