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容貌依然是而立之年,但整个人都像是即将入墓的老人,唯有一把骨头,还执拗地坚持着。

李洄鱼和煦地对戚凛笑了笑:“贵派弟子性情自然,贵在无垢,并无可笑之处,是在下唐突了。”

他看起来,并没有和戚凛交谈的想法,表现得十分淡然。戚凛倒是忍不住多舌了一句:“不知道友来此,所为何事?”

李洄鱼没回答,戚凛看着他摸了摸尚非雀留在原地的那张纸,脸上露出了阴沉的杀意。

——如剑声争鸣。

“……你和魔后尚非雀是旧识吗?”

李洄鱼抬头瞥了戚凛一眼,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寒光凛冽——戚凛不由呼吸一屏,和侍弄草木的李洄鱼一起待久了,戚凛几乎快忘了,他也是一个和谢庐溪一样是个会拔剑杀人的剑修了:“其实并不熟。”

“只是有一笔旧账要和她算而已,说来也巧,当年也是在这熔浆河,洄鱼,洄鱼,是指会随着回旋而流的流水而返回出生地的鱼,这样想来,大致也是宿命吧。”

李洄鱼这样淡漠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每一个字都很平淡无奇,但戚凛能嗅得出,平淡之下的森然剑意,每一道剑刃上都流着鲜血。而洄鱼他也知道,又叫洄渡鱼,会返回出生地产卵,这条路途,一旦踏上,往往就是黄泉路。

这个人是抱着必死的心而来到这里的。

这样一想,陆尘潇之前劝告他不要来,倒是多此一举了。戚凛对他一拱手:“祝李道友能得偿所愿。”说完,他便拖着金思渝离开了会场。

李洄鱼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些字,丝毫没有在意戚凛的离去。

……

金思渝这几天都躲着戚凛。

对此,他用的借口是照顾巫梦云,而实际上,除了暗示喂药,金思渝的注意力从未往小姑娘身上飘过一眼。剩下的时间,他全部都是用来考虑自己和戚凛之间的事情了。

金思渝的命数非常复杂。

他自呱呱落地之时,便有了金丹期的实力,这等修为,是需要平常人苦修寒暑百余载的岁月。如此来看,金思渝可谓是得天独厚。而之后的修为,更是顺风顺水,以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作风,也顺顺当当的进阶了元婴。

当年,他刚刚不过十七岁。

这等年龄的元婴大修,说出去,恐怕是会震惊整个修行界。

只有金思渝自己知道,这其中到底有多大的水分。在他五六岁,被抱入紫云观的大门后,拜了那位脏兮兮的老道为师之后,对方抬了抬眼皮,瞥了一眼金思渝:“作孽。”

那一天,金思渝才知道一些关于自己的身世秘密。

比如说,自己只有一魂一魄,非常脆弱,很多正常人能够感受到的感情,对他只会是灭顶之灾。而他的魂魄,是从一位修行非常高深的前辈身体里分离出来的,所以天生就有大修为。

还比如说,就算是他再怎么努力,自己也是活不过而立之年的,这是先天的缺失。而和其他人太过亲近,则注定会减少他原本就不长的寿命。

这才是那句“凡是靠近我的,都是想要害我的”本意。

但如若说,金思渝对此没有困惑,那是不可能的。

他知道自己和那位大修行者本为一人,两人思维相似,情感相同,甚至能细微的感知对方的存在。金思渝隐约的知道,对方的情况很糟糕,所以金思渝的名字才叫“今思渝”。

过去犯了大错,如今想要改变。

这是金思渝名字的本意。

可是,哪怕理智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沉溺于任何感情,他承担不起,但一旦有人伸出手来,金思渝依然会忍不住地握上去。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金思渝因为生命短暂,就必须错过一些美好的风景么?他扪心自问——他其实对戚凛师兄并没有那方面的感觉,但是,当这个机会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金思渝有点怦然心动。

哪怕是不容于世的断袖之情也好。

金思渝表示……他有点好奇。

——像是扑火的飞蛾的那种好奇。

但转念一想,金思渝又觉得自己十分可恶,想想看,元婴寿命有千余年,所以两人顶多相守几年……甚至连这点时间也没有。这种不负责任的事情,未免太过分了。

金思渝为这种并不存在的问题折磨了好几天,原本圆乎乎的小脸都瘦了,显现出尖尖的下巴——这种苦恼应该避开,因为这都是用几天几月的寿命为代价的。

最后,金思渝决定不想了。

他收拾了一下书桌,毛笔蘸满墨水,提笔写道:“吾师兄何道之亲启,见字如晤……”金思渝本以为自己会磕磕绊绊半天挤不出一个字,但刚一起笔,最近发生的事情便一一从心头流淌而过,落于笔端。

“轰隆——!!”

电闪雷鸣,金思渝手一抖,最后一个落款就多了一抹墨痕。青年猛地睁开眼睛,一双金乌在他眼中展翅高飞,信纸无风自燃,点点火星飞扬,最后化作飞灰。金思渝愣然地看着这一切,抬头凝视窗外——此刻,夜色已深,报时的撞钟声从青石路上的另一头传来,撞到了尽头又折返,就这样幽幽回荡着。但这点寂静之夜的声音,很快被雨声盖住了,听起来像是被沙沙的蚕逐渐侵蚀。忽然哗啦一声,一只乌鸦从窗口的树枝上滑入夜色,徒留一地落叶。

这一切都倒影在金思渝那一双金辉熠熠的眸子里。

风猎猎而吹,原本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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