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大喜。对未央说道:“娘子快先把鞋脱了吧,何泉,你快去生盆火来。”
何泉眼见永巷宫并非传言那样可怕,早兴奋的去灶房生火了。未央料不到李福生会安排的如此周详,连打发时间的绣架也给她预备下来,暗付这宫里倒不是都没有心的人呀。纵然其中有宇文邕的叮嘱,李福生能做的如此体贴,怎能不令她感动。
不一会儿,何泉就生了一盆火来,寝殿里顿时暖和了许多。他又把从昭阳殿带过来的行囊搬了进来,和蝶舞一起收拾。
因为是获罪,带不了多少稀罕物什。但能带的几乎他们都带了,华升亦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凌菲因顾及到宫闱局,对此也只能默不作声。其实未央也没有什么好带来的,有些东西留着反而会觉得是一个盼头。她嘱咐带上的,独独是两株兰草。
未央吩咐何泉去把兰草种在后面,此番才想起,或许李福生料到了她会带这个才把土给翻新了吧。转念一想又不对,李福生不可能会细心到连她心思都能猜得中,忽然。她脸上露出丝丝缕缕的柔情,浅浅含笑,神思飞扬。
“娘子。又在想圣上了?”蝶舞收拾着被褥,笑说道。
未央白了她一眼,见她拿出来的一叠褥子,皱了皱眉道:“用不着铺这么多层。”褥子总共也就十件,蝶舞铺了三层。剩下的也要全都用作被子。
蝶舞翻看着说道:“娘子身子不好,多垫些暖和。况且就算李公公预备了白炭,咱们也得省着用才是。”
未央止住她,道:“就铺两层便是,用两件做被子。”
蝶舞吃惊道:“那怎么行?这么冷的天,奴婢也用不了那么多。”
未央道:“你和我一起睡,剩下的给何泉。”
蝶舞犹豫,说什么也不肯,未央道:“咱们谁都不能在这里病了,何泉力气比我们大更不能冻病了,我和你不分彼此,就和我一起睡,还暖和。”
蝶舞犹豫半晌,知她说的有理,又把话讲到这个份上,只好依言。
拾到至傍晚,才算一切就绪,晚膳十分,按理北宫会差人送来膳食,可左等右等却不见人来。未央对此心知肚明,料想北宫那边定是得了太后的告诫,心想果然还是得靠自己,便让何泉去灶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吃的。
何泉去了一会儿,回禀说有些白面和大米,想来也是宫闱局怕北宫暗里克减备下的,李福生再精明也料不到北宫连膳食也不给他们送来。
未央看着些许的白面和大米,暗叹了口气,其他的还好,可说到最要紧的还是吃食,单就这点儿,只怕没冻死也会饿死。
蝶舞道:“娘子先不要担心这个了,咱们省着点吃,还能过得了这个冬天。”
未央知道她是在宽慰自己,哪里过得了冬天,只怕是连下个月也无法过。但又能如何呢?只能另想办法了。
永巷宫里的风都和外头的不同,总觉得有股阴气太盛的森森寒意。夜里的风更大,吹在窗纸上“噗噗”作响,就像女子在呜咽如诉般。
“娘子,你听。”蝶舞忽然叫道。
此时他们三人围坐着火盆取暖闲聊,未央闻言,竖耳倾听,原是一女子歌唱,词句听不分明,然而这声音却哀婉低绵。未央好奇,起身至殿门前,以求听得清楚些。
天上下着小雪,如花蕊的雪飘飘洒洒的落下,有的经不住风吹而四散扬舞着,殿前空地的石瓮起了引路灯,昏黄的灯火映着翻飞的雪花,反是一动衬的天地间一片宁静。
歌声是从北宫传来,飘得远了,能听清其中几句,“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夺炎热。”这首歌是汉时班婕妤所作的《怨歌行》,团扇在夏季虽受主人宠爱,然而却为自己恩宠难以持久而常常担心恐惧,因为转瞬间秋季将临,凉风吹走了炎热,也就夺去了主人对自己的爱宠。
宫里的嫔妃就如这团扇一般,即使最受宠幸的嫔妃,最终也难逃色衰爱弛的命运。后=宫的女人更是为了不同的目的争宠相妒,互相倾轧,阴谋谗陷。
未央随着它低低哼唱,不禁大为触动,触动她的并非词句里的皇帝薄幸,而是这“常恐秋节至”一句,光中伏悲,居安思危,不正是她此刻的写照?
班婕妤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明知争不过赵飞燕,然而还是在被夺宠之后,才恍然醒悟。
未央不知唱歌的女子是谁,或许是前朝哪个皇帝的嫔妃吧,或许是那女人待到沦落北宫也才幡然醒悟。她倚着门柱,嘴里跟着哼,心里却在笑,她不是班婕妤,也从来不屑做赵飞燕,那北宫,更不会是她将来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