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噩噩,恍恍惚惚。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无穷无尽的黑,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看到黑暗中有团微弱的光,光影中站着一个人儿,水眸潋情,笑如暖春。我小心翼翼地走向他,一步步地放下心防,而他一直耐心地站在那儿看着我、等着我。终于,我不再犹豫,带着满足与幸福朝他跑去,他却……突然消失了,毫无预警的。
我眼睁睁看着光缓缓熄灭,悲哀地认识到,自己只能站在原地哭喊,然后任由黑暗将我吞噬……唯一的意识就是——
我好恨啊!好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脚下一虚空,我惊呼出声,身边之人及时扯住我的手臂,稳住了我的身形。
我动作迟缓地看向一直紧随在我身边的人——颜煜,从墨台府出来之后,他始终陪在我的身畔。
出发的时候,我为争取时间,欲逞强骑马,但被墨台遥阻了,她坚持要我坐车——双辕轻舆,装载了百余种珍贵的药材,一名亲卫赶车,两匹良驹拖驾。墨台遥另派两队亲卫快马先行,一队为马车开路,扫清途中障碍,令马车畅通无阻;另一队为马车接应,三十里设一递铺,换马补给。
正因为墨台遥的妥善安排,马车日夜兼程地赶路。我独自坐在马车上,不吃不喝不睡,只是发呆……直到颜煜贸然出现在车厢内,他怮然地看着我,姣好的面容满满的担忧。他一直努力跟我说话,尽管大多时间都是他在自言自语,但是让我真切地知道有人陪在我身边,于是莫名地感到心安。
同行的亲卫虽诧异颜煜出现的突兀,但循礼而未多问,我也无意解释。进入中南部地区之后,弃了马车,取道大运河,由陆路换水路。随船前来接应的数十位女子,其中竟有多张眼熟的面孔,是之前护送墨台妖孽与我北上皇都的侍卫。
原先我一直以为她们是桓城墨台府的人,但这次再见,她们清一色穿着歩军营的官服,可对我出示的却是堰都墨台府的印信。从她们口中得知,懿渊帝亲喻,“生死门”掌门药光大逆不道,意图谋反,遂派六千名歩军营兵士前往围剿,家主墨台遥命她们就近保护墨台妖孽,将她们安插在了随行的编制之中。一行人在山下驻守了月余,墨台妖孽下令封堵上下山的道路,除了偶尔示威施压之外,基本上是只困不攻;而“生死门”众人,终日躲在山上,既未正面抵抗,也未试图突围……
我细细询问墨台妖孽的伤势,竟无人知晓,只答曰自从墨台妖孽领着百来个精英乘夜潜上山之后,就与她们断了联系——百来号人,居然无一人回营。由于墨台妖孽临行前曾命令所有人原地待命,维持现状,故在接到新的指示前,无人敢妄动,现在两方仍处于胶着状态……她们这次出来,是接到墨台遥的飞鸽传书,不计任何代价将我送进“生死门”。
听罢,我的心“咯噔”坠到了谷底,不得不做了最坏的打算——临行前,墨台遥并未详细跟我叙述墨台妖孽的情况,只催促我赶往“生死门”……此时看来,墨台妖孽是受伤被擒,尽管夏枫应该还护在他的身边,但朝难保夕,墨台遥既然未下令营救墨台妖孽,也就是说墨台妖孽的伤势已是不容乐观,不宜搬动了。
下船之后又改陆路,往东南方向行驶数日,终于在今天日落前赶到了“生死门”山下的小镇——白石镇。不同于记忆中的安乐祥和,事实上,整个白石镇笼罩在秋厉肃杀的紧张气氛之中。家家紧闭门户,偶尔看到张罗生意的商铺,也都是门庭冷清,门可罗雀。
我没有调遣歩军营的权力,无法制造与药光谈判的筹码。况且,就算我有资格跟药光谈判,我也没时间干这个。思来想去,而今之计,只有我上山回门派,这是最直接最省时见到墨台妖孽的途径。我不管药光是否察觉我的背叛,也不管药光会如何处置我,我只想见墨台妖孽,哪怕是……最后一面。
我没让护卫跟着,欲独自上山,但颜煜不听我的话,坚持跟随。天黑月朦,山路甚是难走,颜煜没用移行术,一步步吃力地攀爬着。连续十来日的奔波,我的身心饱受煎熬,自己走路都是步伐踉跄,自然无力照拂颜煜。原本不到两个时辰的山路,让我产生绵长无尽头的错觉,似乎每迈出一步,都是在挑战身体极限,而当身心承受的压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就容易悲观绝望——
“你戴好面纱,别暴露身份!我感谢你送我这一程,进入门派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哪怕我遭遇……不测,你都别滞留,直接离开,然后回骶族。”我的嗓音嘶哑如遭砂砾磨过一般。
“你别胡思乱想,你只需要想,翻过这重山,就到门派了,你马上能见到你的……夫了!”颜煜不赞同地瞪视着我,我不确定他在黑暗中能否看清我脸上的悲怆,只感觉他使劲抓着我的手臂,甚至抓痛我而不自知。
我勉强扯出一抹浅笑,点了点头。这段路已经十分熟悉,往前就是桃花林迷阵了,不知道等待我的会是什么呢……
我强打精神,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走进桃花林。不知如今非常时候,桃花林是否还有守林的弟子。
“毒脉长老毒玄谒见掌门药光。”我捕捉不到人的气息,只能对着茂密的桃林高声说道。
我静待着,一时之间,林子里静极了,只听闻远处不知名的鸟凄厉地鸣叫,但久久未见守林的弟子现身。我犹不死心,同样的话语,重复了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