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数日,再次站在醉翁楼的走廊里,胡十九只觉得心头豁然开朗,那从昨夜一直挥之不去的恐惧与担忧,已被师父徐清的寥寥数句驱散的无影无踪。
原来,师父早已明了一切,那是否代表屈管事将会平安无事的回到酒窖,而孙五的奸计,也终将无法得逞?
胡十九回头不舍的看向师父徐清的房间,心中感慨着,不知何时自己才会像师父这般,纵然前方迷雾重重,却总能如洞若观火般的明晰一切。
她一步三回头向那里望去。
“啊,”胡十九迎面撞上一个人。
“赵六?”
微红着双眼的赵六,见到胡十九并没有多么喜悦。
“你来了。”他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
“你……哭了?”胡十九吃惊的看到,就在这说话的当口,赵六还慌乱的用袖子抹了下脸。
“孙五死了!”他说着,更多的眼泪止不住的淌落下来。
胡十九怔住了,她下意识的扭头看向楼下,似乎片刻之后,就能听到平日那气焰嚣张的声音,带着怒意骂道:“说谁呢?”
然而,楼下伙计各自忙碌,并没有孙五的身影。
那种遍体生寒的感觉又一次像鬼爪般袭上心头,“谁死了?”她呆呆的问道。
无人应答,胡十九慢慢转过身去,赵六早就走远了,只听到他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孙五死了……孙五……”胡十九转身疾步回到老人徐清的房前,刚想敲门,然而,她又将手缓缓放了下来。
师父,是否早就知道这一切……
“回去吧,屈刚没事。”片刻前师父徐清的这句话,又在耳边响起。胡十九站在门前,缓缓攥紧了拳头,转身大步离开醉翁楼,又是一路飞奔回到酒窖。
“十九!屈管事好像回来了!”果然,一进酒窖,李荷田就跑上来急急忙忙的说道。
胡十九点了个头,脚不沾地就向着屈刚常在的那间堂屋走去。
出人意料的,酒窖摆放各种美酒的走廊外那扇小门,居然是虚掩着的。
而走廊尽头连接堂屋的门,竟然大开。
屋内,屈刚低着头,似乎没有听到胡十九进来的脚步声。
“屈管事,”在酒窖相处的这些天,胡十九已确定屈刚对自己没有恶意,可是毕竟孙五是他的妻弟,如今死无对证,现在告诉他孙五曾经妄图连同周二埋伏害他,还有意义吗?
“有事吗?”屈刚抬起头,似乎就在这一个早上,他老了许多。
“那个……”胡十九想了想,“节哀。”
屈刚点点头,“你已经知道了?”
“嗯。我刚从醉翁楼回来。”胡十九说着,神情也不禁有些黯然。虽然她同孙五一向不和,可那么一个大活人,如今,说死,就死了……
“没什么,官府找我,是因为他们在孙五的身上,发现我的匕首。”屈刚自饮下一杯酒。
匕首?
胡十九模糊记得,陈国律例,城内无故持械,是要进大狱的,孙五一个酒楼的伙计,揣着一把匕首要做什么?
“坐。”屈刚咂着嘴里的酒,伸手邀胡十九与自己同饮。
胡十九依言坐下,接过屈刚手中的酒杯,却没有饮下里面的酒。
“很久了……”屈刚看着手中的酒杯,“已经很久没人和我说说话了。”
他的神情有些感伤,平时那个暴躁严肃的屈管事,同此时判若两人。
“你家是哪儿的?”他突然问道。
“嘉城。”这次,胡十九总算是有备无患,在前世,她曾经被韩府的老夫人盘问时,就已经事先想到了这么个赫赫有名的地方。
那是很繁华的一个地方,因此,“来自”那里的胡十九,就像是蒲公英飘散的种子,就算真的有人想要去调查,也只会如大海捞针一般。
这是这些如今回想起来,却早已是前世之事,不禁令人无限唏嘘。
“我是羸川人。”
羸川?
胡十九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实际上,除了陈国的琅京,她对人间的任何地方没有丝毫印象。
“果然是太偏僻了吧……”屈刚自嘲的笑了,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他又拿起酒壶,胡十九忙说:“屈管事,酒能解愁,亦能添愁。”
“无妨。”屈刚双眼有些泛红,“小毛头,你知道什么是好酒吗?”
为了一直将头脑保持清醒,为了在这偌大的酒窖力争上游,为了……这几年,虽是身为酒窖管事,曾经嗜酒如命的屈刚,却在多少名酒之前只是浅尝辄止。
可到头来,他又得到了什么!
“屈管事,你……别太伤心……”胡十九有些同情屈刚,那夜孙五同周二的密谋,与孙五口中对屈刚强烈的恨意,同面前这个男人的悲痛难言,形成一种巨大的反差。
“屈管事……”胡十九犹豫着,她想开口告诉屈刚自己听到的一切。
“你知道吗?我的家乡,原本不叫‘羸川’,它有个美丽的名字。”屈刚似醉非醒,一手举杯,一手随意比划着,向胡十九描述自己的故乡。
胡十九咽下口中差点要说出的话。
“那里,曾沃野千里,繁花似锦。每年春季,无数客商停留至此,只为将奇花异草带回自己的故乡,让它们生根发芽,添姿增彩。就连这琅京城所需要的花卉,都是从我们那里特供而来。”
胡十九的眼前,随着屈刚的形容展开了一幅芬芳的画卷。
“很美是不是?你也觉得很美?”屈刚盯着胡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