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里的清晨在公鸡的啼鸣声中姗姗而來,天微微亮,晨雾却仍然沒有消散,山林间、树梢上,云蒸霞蔚般,到处都荡漾着朦胧的乳白色,整个大山就如同是人间仙境。
柳光全汲着一双鞋慢吞吞地出门了,手里还拿着杆旱烟袋,吧唧吧唧地抽着,忽闪忽闪的旱头,在晨雾里格外醒目,山里人虽说都普遍习惯早起,可这个时候,街上还冷冷清清的,几乎看不到其他人,柳光全就这么慢悠悠地走着,在官塘不大的街面上转悠了一圈,走到乡政府门口时,才把烟锅子朝鞋磕了磕,然后昂首负手走了进去,看那架势,就像一个君王在视察自己的领地一般,充满了亲切和成就感。
这是他多年來养成的习惯,每天很早就到乡政府了,只要不出去开会出差,即便是公休日也雷打不动,门房的秦大爷也早就晓得他的习惯了,每天一大早就会起來准时把门打开,而柳光全有时还会和秦大爷就在门房里喝两口小酒,杀几盘象棋。
刚走进去,却看到林辰暮的办公室里灯居然是亮着的,柳光全不由就愣了一下,随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來,转身就走了过去。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正好是柳光全此时的真实写照,林辰暮当初打电话回來,说有公务要去首都出差时,柳光全嘴上虽沒说,其实心里却很不以为然,去首都出差,你以为你是谁啊,什么事情需要你一个小小的乡长去忙活,官塘这一亩三分地还不够你忙活的,还不是打着公务的幌子去耍,却沒想到,这才不到一周时间,就传來了官塘要修高速的消息,倘若不是县里传得沸沸扬扬,还有不少人打电话來向他道贺,并旁敲侧击地问起事情的缘由始末來,他还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不是饱受交通困扰的山里人,很难体会他们那种渴望的心情,这个问題不解决,官塘的发展问題,就遥遥无期,再好的计划和方案,都只能是空中楼阁,看上去很美,却根本无法实现,这也是这么多年來,官塘始终困守大山深处,百姓生活贫瘠最根本的原因。
林辰暮是说过,会尽量想办法解决修路的问題,但柳光全并沒有太当真,办法怎么想,钱从哪里來,真要这么容易,那他就算是豁出去一张老脸,也早就把路给修了,还能等到现在,可他做梦都想不到,就在这个时候,居然会传來如此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当然,在柳光全看來,林辰暮只不过是运气好,正巧碰上了这种让官塘历届官员干部都梦寐以求的好事,并不是他本身有多大能耐,可不论如何,官塘能够修通高速,这就是天大的好事,即便到现在也还沒有一个确切的东西出來,但已经让他是倍感欣喜和激动,就连昨天去县里领取扶贫款,也是扬眉吐气,本有些佝偻龙钟的背,挺得笔直,那满是皱纹的脸上也整天都是笑眯眯的,就连街上卖菜的大姐,也看得出來,柳书记心情大好,铁定是碰到什么喜事了。
相较而言,一直磕磕碰碰,让他烦心不已的扶贫款顺利发下來,还一分不少,反倒显得不算什么了。
“林乡长,你刚才从外面忙了回來,怎么都沒有多休息几天再回來上班,”柳光全满脸的皱纹像是成了一朵绽放的山菊花,声音也透着亲切,可刚才推开办公室门,不由却吃了一惊,屋子里烟雾缭绕,地下满是散乱的烟头,而林辰暮木然坐在办公桌前,大口大口地抽着烟,显得是心事重重,那忽明忽暗的烟头,似乎也印证着他此刻烦乱忐忑的思绪。
推门声似乎才将林辰暮惊醒过來,他忙将还沒有抽完的半支烟扔在地上,起身说道:“柳书记……”
柳光全看他脸色发黄,眼睛里全是血丝,整个人显得很憔悴,就很是讶异地问道:“你……一晚上沒睡,”
按理说,林辰暮载誉归來,此刻应当是满面春风、意兴满满,可此时他的模样,却完全不是这个样子,反倒像是碰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題一般,焦虑而又无助,这让柳光全心头顿时不由笼起一层厚厚的阴云。
林辰暮就冲着柳光全咧嘴一笑,然后用双手揉了揉面颊,说道:“柳书记,你來得正好,我有些要紧事正要和你商议呢,”脸色很有些难看。
“现在你最首要的工作,就是赶紧回去睡一觉,”柳光全板着脸说道,其实心头是既感动又心疼。
他是从那个大跃进的年代过來的,虽说大跃进盲目求快,片面追求工农业生产和建设的高速度,确实违背了客观规律,严重破坏社会生产力,打乱正常生产秩序,使国民经济遭受严重挫折,但不可否认,那个时代的人们乐观进取、积极肯干、吃苦耐劳,尤其是党员干部,那更无时无刻不战斗在生产第一线,远不是现在的党员干部可以比拟的,所以,他对林辰暮这个为了工作废寝忘食的年轻人是好感大生,更是不由回想起自己当初担任生产队队长,带领全队人一起奋战大半个月修水渠的情景,很有些感触。
“沒事,洗个脸就行了,”林辰暮强笑了笑,又跑到外面的水笼头前,用手抄着水胡乱在脸上抹了几下,山里早上的温度低,水也冰凉冰凉的,甚至有些寒彻刺骨,可林辰暮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脑,也顿时清醒了许多。
柳光全看着这样子,不由就笑着摇了摇头,山里人不是很讲究,林辰暮表现得越是粗犷不拘,就越容易和他们打成一片,如果一天到晚还老是像在城里那般惺惺作态,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