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时年耳边只听得见机器安静的运转声。那规律的音频叫她觉得困。她便索性闭上眼睛。
四年前的情形,便又不期然,一片一片地浮上脑海。
那些她以为都早已忘记的
那时也是刚做完所有的检查,医生对她说没事。所有干警和医护人员的眼中都含着激动的泪水,仿佛劫后余生活下来的是他们自己。
她知道自己也应该高兴的,可是她却怎么都笑不起来。
她从机器上坐起来做的第一件事是捉住主治医生的手,用力用力地摇头:“医生错了,真的错了。我有事,我觉得我一定是有事。医生您再帮我做一遍ct扫描好不好,看看我的大脑是不是出过问题。为什么我觉得我忘记了一个人求您帮我想起他来好不好”
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医生同情地耐心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如你试着描述出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警员们都在这里,说不定他们早就帮你找到他了呢。”
时年摇头,再摇头:“一个,跟我关在一起的人质。是个年轻的男生,个子很高。”
她眯了眯眼,又缓缓道,“他,很淘气。”
说到这里,她露出了被解救出来之后的第一缕笑容。可是这一笑,心里虽然悄然地一甜,可是鼻尖儿却骤然地酸了。
他在哪里.
因为此案有可能是针对时年父亲而来,且是警员的亲属遭到绑架,于是公安系统从上到下都极为重视此案。市局主管刑侦的郑局长亲自挂帅。此时郑局长也在场,听见她的话,便连忙上前。
“时年啊,你说的人我们也已经解救出来了。很幸运,他跟你一样不过是小伤,还是你爸爸亲自将他救出来的。”
“是吗他在哪里,郑局您带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郑局长亲自带她去了病房。
那一刻时光静袅,阳光落在四壁白墙上,落在同样白色的**具上,漾起一片刺眼的光。
她刚从暗里被解救出来,眼睛还不能适应现实中的光线,她便眯了眯眼。
隔了几分钟,她才在那一片耀眼的光晕里看见了那个男子。
他就安安静静坐在那片白色之间,身上也穿着白色的才服,却发丝乌,一双点漆一样的眼眸也是乌。他见她来了,略有恍惚之后便微笑起来,不顾手上还打着吊针,便起身走过来。
站在她的面前,垂首,与她视线平齐,才温柔地说:“嘿你来了”
真是好看的男子,好看到那一刻让阳光都退化为无色。
可是她却莫名地惊慌起来,无法面对他的眼睛,也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回头去找郑局长。
郑局长便上年来含笑说:“时年,怎么啦他就是跟你一同解救出来的男孩子啊。他叫向远。你不是一直都想要见他么”
时年却惶惑地摇头,“不,不对劲。”
没错,她没见过那个人,也没听见过那个人说话所以眼前的面容拒英俊翩然,耳边的声音拒温柔好听却不对劲,眼前的情形不是他们之间的表达方式。
“哦,”在郑局长等人惊讶的目光里,向远忽地笑了一声,伸手捉起时年的手。竖起指尖,在时年掌心写:“时、间、向、远。”
时年这才轻轻地伸手捂住了嘴,两行清泪悄然滑落。
他写完了,再扬眉温柔地看她:“这样对了么我的忻娘”
时年再也捺不住,冲上前去,伸手便抱住了他。
她找到他了
彼时她真的以为,她终于找到他了。
却怎么,到后来,一切都变了
终究是她认错了人,还是,他已经不是那年暗中那个温柔耐心,而又淘气的那个他.
机器停下,她被从机器里“吐”出来。医生隔着玻璃窗用麦克风说:“好了,请暂离,门外等报告。”
汤燕卿连忙将她扶起来,却见她竟然泪流满面。
汤燕卿的心便都揪在一起了,急忙问:“怎么了,嗯难道真的疼了”
她连忙擦泪,用力摇头:“没有,可能是被里头的强光刺了眼睛。”
汤燕卿扶着她向外走,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来等报告。她忽然说:“我,想见见阿远,行么”.
“你说什么”
汤燕卿仿佛挨了迎头一棒,噌地站起来,盯着她半晌。
时年皱眉,垂首避开他的目光。
“我想,我刚出了这样的事,也应该让他知道的。毕竟”
汤燕卿咬牙冷笑:“毕竟你们还是夫妻。是不是”
时年拒犹豫,却还是点了点头。
汤燕卿恼得掐着腰,绕着座位走了几圈儿,找见一个合抱粗的大柱子,忍不纵狠踢了一脚当然必然结果是,他自己疼得半天不敢回弯儿。
时年都瞧见了,也觉得心下难过。只是那种迷惘,萦绕心头不去。
这几年来,尤其是夫妻关系渐渐冷淡下来的后两年里,她也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
可是向远却是爸亲自从那个地方救出来的,而且他知道她与那个人在掌心写字的交谈方式。这样的秘密,除了他们两个人自己,旁人怎么知道
可是如果没有认错向远却为什么回到光明的世界里,就变了,变得一点都不像曾经的那个人了
就算感情最好的两年,他对她温柔备至,可是那时候的他也总是谦谦君子曾经两人相依为命在暗里时,他的淘气都哪儿去了
那个即便在苦难里也能逗她笑,那个即便只能用笔画却也仍能与她“交谈”的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