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落定,她披着微湿的头发,静静倚在榻上。
燕竹在旁静静地研磨,为她铺开信纸,洁白的宣纸在烛光的渲染下格外令人浮想联翩。回信说简单也简单,按着王爷写的格式,写一封差不多的就成。
不过林七许今儿兴致好,这会儿正琢磨着写什么呢。
生活琐事?太鸡毛蒜皮的王爷不爱看。
谈谈燕笑与新生的女儿?恐怕王爷根本没放在心上吧,何必去触霉头。
至于别庄的猫腻,林七许不由地眼神一凝。
其琛已经上报给皇帝了,想来不出数日就会有人去接手别庄,顺带解决那些守护别庄的走狗。
梨花无声地握着把精巧的簪花篦子给她梳头发,从头梳到尾,手法颇为熟练。
“主子愿意养燕笑姑娘的孩子吗?”
仅管母女分离,但燕笑在王府生活了那么多年,应当很明白子以母贵的道理,养在通房丫环下的,和养在侧妃名下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林七许却点出一个事实:“论起来,我的身份不算尊贵。”
燕笑有本事让王妃去养才是正道呢。
不过王妃如今有这么个得宠又聪慧的荣宪,傻了才去养别人的闺女呢。
“可主子是最适合的了。”燕竹同样说了这句话。
林七许抚了抚含着湿热水汽的鬓发,沉默不语,慢慢挪向案边,轻巧地执起狼毫,只是落笔还是颇有犹疑。
“王爷,近来事端频发,好在上苍庇佑,一一化险为夷。妾身心里倍感荣幸,在此贺喜您喜得一女,有关前日遇袭一事,容妾身详细道来……”
林七许姣好的侧脸在烛火的辉映下柔和温暖,大抵因为洗过澡的缘故,显得分外白嫩水润,燕竹余光不经意地一瞥,心下感叹,怪不得王爷有时特别喜爱主子。
“小心风干。”
絮絮叨叨地,一个不小心就写了一张纸。
林七许无奈地抬起头,微微揉了揉酸疼的肩窝,见燕竹要上来揉捏便摆手道:“去书橱里拿个牛皮信封来。”
燕竹见她如此认真地写这封给王爷的回信,为主子的开窍感到欣喜,忙笑逐颜开地去了。
“难得看主子如此上心呢。”
林七许淡淡看了眼燕竹,笑道:“你倒是开心。”
燕竹又抿着嘴笑:“主子写了什么呀?”
这都第三张了。
“有些事情,既然说了开头,就要有始有终。省得王爷被我写的东西误导了,务必条理清晰。”第二张纸是林氏用来整合思路的,并没有真正的动笔。
别庄的来龙去脉其实有点复杂,最好能当面说清。
不过摄政王日程繁忙,此处又离京城较远,可叫她车马劳顿地回去一趟,林七许才不愿意呢。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才享受到的悠闲,这一回去可不就没了,所谓宽进严出,林七许也不想多事,天天来来去去的。
信上写得还是笼统,不够细致化。
林七许细细看了一遍,又注释了几处,才装入信封。燕笑早取出浆糊小心地糊好,摸着鼓鼓囊囊的信封,笑嘻嘻地望着林七许。
“别笑了,时辰偏晚了,你也安歇吧。”
“嗯,奴婢先伺候您就寝。”
次日信已发出,林七许便也不多考虑摄政王看见这封信的心情了。根据她的猜测,除了政治上的较量考虑,摄政王会更侧重林氏对他的信任感,说不定……
燕竹将这封信交给小厮时,就嘿嘿笑道:“说不定王爷见到这封信就想起了主子,抽个空挡过来看您了。”
日子一天天地移过去,悠闲地令人发指。
林七许整日放任自己像一条没骨头的虫子,软趴趴地躺在床上,倚在榻上,或者在结出青色小葡萄的藤萝架下荡着躺椅。生性活泼的桃花还撅着嘴抱怨:“还以为主子你会去田间里走走,或者去不远处的兴华寺拜拜菩萨。”没想到主子你真是坐得住,别说踏出院门,别房门都懒得迈出来。
燕竹对着桃花微微一笑:“桃花你可以出去玩啊。”在不当值的时候。
桃花委屈巴巴地道:“这边太荒凉了,走出去一公里都没个人影,我嫌无聊就走回来了。”
“知道就好。这边本就不是什么繁华地段,出去碰上坏人怎么办。你来保住主子的安全吗?”燕竹嫌弃般地看了眼桃花的胳膊与腿脚。
桃花小声道:“坏人又不是天天出来作坏事。”
对于底下小丫鬟的顶嘴,燕竹不好在林七许面前太逞威风,肆无忌惮地教训小丫鬟。她用一种同仇敌忾的眼神向林氏求助。
不成想主子的眼神似乎失了神。
燕笑顺着林七许的目光看去,除了一面光秃秃的有一只壁虎爬着的墙面,再无他物。
桃花也注意到了主人的反常,与燕竹相视一笑,彼此都看见了彼此的无奈。
没办法,主子爱发呆。
总比爱挑剔强吧。
不过这回她俩想差了,林七许没有发呆,而是在悠远的回忆里搜索只字片语的符号,意图使两者对的上号。
这附近的寺庙……
她听来送菜的农妇说过,是出了名的进士庙。
林言轩与昔日还是世子的辅国公就是在京城外的一座寺庙相知相遇,按照林言轩赴京赶考的目的性来看,这座庙必然是兴华寺。
兴华寺……
进士庙……
兴华……
这个字眼,似乎在很多年前就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过。
大抵是年纪太小,所以太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