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少日子,天渐渐又冷了,而清霜听了杨氏的话,一日按着三餐去万寿堂服侍老太太,也不喊冤,只作一副愧疚悔恨的姿态来,杨氏虽没教得她心地赤纯,这面上功夫做起来却是很强的。
老太太端了几日,到底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没多久也就绷不住了,清霜一改往日的霸道,对着清雯清沅时不时笑意浅浅的,叫人好不自在。
清沅打量清雯的反应,她依旧是时时低垂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来,自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美,同往日一般不声不响的,只站在后头,不敢有一点僭越,但是只消细心些看,就能发现她身体绷直着,有一种不寻常的姿态。
杨氏坐在桌前看账本,身边王禄家的来报:那曲三家的又去临烟驻见二姑娘了。
杨氏蹙眉,吩咐下去,叫曲三家的来回话。
如今老太太那方气也消了,她是该敲打敲打,她知道是那曲三家的把诗文集交给清霜的,说是看见俞妈妈鬼鬼祟祟地藏东西,便自作主张把俞妈妈藏的这东西顺来了。
她平日是进不了房的,只那日给清沅送草药茶时看见这本册子在她手边,想必是重要的,她不识字,却认得那书本的边阑,也不知俞妈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顺出来的好。她在酥油鲍螺一事上觉得丢了脸面,正想着给大房邀功呢。
清霜见了果然很开心,还赏了她好几钱银子。
不过后来事发,清霜一直不得功夫收拾她,她觉得就是这个曲三家的害了自己,叫清沅和俞妈妈联手把自己绕进套里了。
曲三家的很冤枉,她解释说,那俞妈妈还偷偷揣了这东西去花园的,清霜哪里肯听,叫来好一顿臭骂。如今也不知要唤她去还有什么事,恐怕是不死心。
杨氏觉得脑袋疼,自己这个女儿是个没本事的,下头派去的人也是不中用,只一味贪功好大,她是早已不耐烦去管这个曲三家的了。不过杨氏不比清霜,她去唤曲三家的来也是要细细问话,最好叫她把这段时间清沅的一举一动,她屋里的一针一线都禀报仔细。
王禄家的刚出去,丫头便来禀报,说是惠姨娘觉得身上不大好,想叫大夫。
杨氏冷笑,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主子蹬鼻子上脸了,她当头把丫头臭骂一顿,直言:“叫她省省心别做那姿态,仗着肚子里的东西就甩脸子,吃喝补品哪一样少了她,还就她会生孩子了不是,有什么异常自然由府里老嬷嬷看着,惺惺作态,哪里就要叫大夫了!”
丫头悻悻然地退出去。
杨氏想起即将临盆的惠姨娘更是一阵烦躁,每每看着她那个提溜圆的肚子就来气,不过想着自己的熹哥儿如今中举,羽翼已成,心下也就宽慰了些。
入冬后天气冷得快,魏氏写了信催促阮熏回京,怕他在老家玩得乐不思蜀,耽误了功课。如今大房里头出了个举人,阮熏就不能不抓紧了,他既不如他大哥天赋高,还不愿意刻苦,这几年也不得他那个两榜进士的父亲教导,连个秀才都没中,魏氏想起来便焦虑。
清沅却觉得,阮熏这样自在闲人的态度却是难得的,乐天知命,只可惜他那个慧极而伤的大哥没了,教他硬生生承接了魏氏无尽的厚望。
运河结冰前阮熏从上虞出发,终于在年前顺利赶回府,大概上虞老家山青水美,水土养人,他眉目间洋溢着温和的喜悦,连杨氏在他面前吹嘘阮熹如何厉害如何高中举人,他也开开心心地向堂兄道谢,真诚不似做伪。
老太太看了也很高兴,觉得他瞧着胖了两分,衣裳也不再松垮垮的,她对阮熏没有对嫡长孙阮熹那样的期望,只愿他做个承欢膝下的孙儿。阮熏也一直是个颇会说话,把上虞老家的情况一一细细禀报,从宗祠的修葺,到族学里请了新先生,到堂房里大婶子添了大胖孙子,都事无巨细地告诉老太太,老人家爱听这些,老太太听得连连唏嘘,兴致盎然。
他还从老家带来了许多东西,分到每个人手里都有富余,平水珠茶、水磨年糕、豆酥糖……还有两坛东关镇里陈年的越红酒,还是那祖传的张家作坊里的。尤其是榨面,是老太太时常想着的,不想他如此上心。
榨面是将干米浸泡在水中使其变软,在石臼中捣碎成粉,放进锅中蒸熟后,压入特制的桶中通过多小孔的铜筛榨出细细长长的粉条,剪下,堆在一起,铺成一个个大小相等的圆饼,将其晒干,可以保存好些时间。
老太太牙口不行了,最记挂的还是年轻时候在老家常吃的这一碗热腾的榨面,当晚就吩咐了富嬷嬷去下一碗,还叫加上两只鸡蛋。
富嬷嬷吓了一跳,忙劝解说:这鸡蛋可不作兴晚上吃的,还要两个。
屋子里和乐融融,家里连日来紧张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魏氏看阮熏在老太太面前如此得脸,心里也畅快了不少,面上自然也略有笑意。
待第二日阮熏从头到脚梳洗整理完毕,给魏氏请了安,就往朝阳馆而来。
阮清沅看他手里捧着一只金帮铁底的拜匣过来,奇怪道:“什么东西这样郑重?”
阮熏笑一下,“你可得感谢我。这是你母亲拖我带给你的。”
清沅看着他有些得意的脸,心里发笑,觉得母亲可能是同她一样拒绝不了阮熏的热情,叫用家信也用这拜匣装了。
“你快打开看看呀,愣着做什么。”阮熏催她。
清沅打开拜匣,一封信被一样用红绸布细细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