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已西沉,天色晦暗了下来。
小珠费力地铡了些干草,堆到阿爸基和二哥的坐骑前面——阿妈妮放牧去了,这种粗活只得由她来干了——她心中满是疑惑:大哥怎么没跟着回来呢?
她阿爸基回来的时候,脸色铁青,所以小珠没敢问,现在把马儿喂好了,她才敢蹑手蹑脚朝房后的那间破旧的祠堂而来。
走到小祠堂门口,小珠小心地探头张望,只见阿爸基和二哥一人点了一炷香,虔诚地跪在地上,正小声的祷告着。
“列祖列宗在上,今有不孝男赵松节携子赵柏岁焚香祷告……吾儿赵柏年,今晨随李氏东去至今未归……问其同行者,则告吾柏年随重甲冲阵,其后下落不明……彼言道,事后亦有检点尸首,其中未见柏年……然则济州狭小,柏年若得脱,当已早归家中……到此时尚未有下落,松节心中实是忐忑难安……望列祖列宗护佑,使柏年无灾无难、百无禁忌、早日归家!呜呼哀哉,尚飨!”
小珠看到阿爸基重重磕了三个头,心知他马上要出来了,赶紧闪身躲回了前院——她阿爸基不止一次告诫过她,无论什么情况,绝不允许她和她阿妈妮踏入那小祠堂一步!
果然,她刚回到前院,她阿爸基和二哥便跟了过来,叮嘱她若是看到大哥回来了,让他立刻到九贤碑附近的树林来,然后二人翻身上马,匆匆去了。
小珠听得懵懵懂懂,只知道一个劲儿地点头——她虽没听懂阿爸基刚才祷告的那些话,可也模模糊糊地知道,大哥不见了!
等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外后,小珠径直转到了后院,扒在小祠堂门口朝里面张望着,她也想对着里面那些小木牌牌祷告——大哥一向最疼她,她可不想大哥有个什么好歹!
她还在犹豫要不要踏进去呢。一只大手悄无声息地牢牢捂在了她的嘴上!
惊吓之下,她第一反应便是张口就咬!
她年纪不大,可这一口咬得是真狠!口腔里立刻就充满了咸咸的液体以及浓烈的血腥味儿。
捂着她嘴巴的人闷哼了一声,却没放开手。反而捂得更紧了。
就在小珠准备来第二下的时候,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面前——那便是她准备为之祷告的大哥!
只是她大哥此刻头上身上全是细碎的黄绿黑相间的布条,甚至还有不少枯枝败叶插在其中。
“小珠别叫!我是大哥!”她大哥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那是小珠长这么大从未见到过的一种眼神,不仅仅在她大哥眼中未见到过,任何人眼中都没见过!——冲她低声说道。“这些都是……大哥的朋友,所以你别叫!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点点头。”
小珠忙不迭的点头,很快捂在嘴上的手掌松开了,那种窒息感陡然消失,她扭头一看,看到的是一张涂满了泥土和草汁的狰狞的脸!
那张脸居然还冲自己笑了笑,格外恐怖,小珠下意识就要尖叫出来,所幸她最后时刻记住了对大哥的承诺,生生给忍住了。
那张“鬼脸”的主人用没被咬的那只手摸了摸小珠的脑袋。对她大哥笑道,“令妹好凶!”他说的一口标准的朝鲜话,小珠听得明明白白。
她大哥怎么回答的她没注意,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到院外那蓬灌木丛中了——那里正络绎不绝的跳出一丛丛“草”来,和她几天前在草原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看着那一张张相似的“鬼脸”,小珠已经彻底吓傻了,即便没有她哥哥的叮嘱,她估计自己也喊不出来了,直到最后一丛“草”从她身前经过,进了她家的小祠堂。她才稍稍缓过点神来。
“凌大人,这就是我家的祠堂了。”她听到了她大哥的声音,然后刚才自己咬的那个人紧跟着说话了,说的什么自己却完全听不懂。记忆中自己那已经过世了的爷爷似乎也说过这种话。
被咬伤的人不用说便是凌明了,而赵海抓到的那位俘虏正是赵家大儿子赵柏年,当凌明审问他时,他不仅把自己所知道的柳家情况和盘托出,更是主动交代了像自己这样的牧奴和庄客同柳家不共戴天的仇恨。
为了力证自己不是柳家派来的奸细,赵柏年还主动说出了一个自家的秘密。他家是赵宋皇朝的直系后裔,乃是南宋沂王赵抦之后!
而且赵柏年还透露到,柳家不少牧奴都是赵宋遗臣之后,在蒙元时因受各种牵连才被发配到了这济州岛。
审讯到此,凌明自然无法做主,赶紧将结果向楚凡做了汇报,结果后者哈哈一笑,倒头就睡;这一觉睡到了下午日头偏西,楚凡起来后,二话不说,带着凌明、赵海,当然还有赵柏年,穿上吉列服后,潜到了赵柏年家的后院外,正好看到赵家父子祭祖祈祷的一幕。
此时,楚凡一边听凌明的翻译,一边借着朦胧的暮光仔细查看起小祠堂内那一个个神主来。
“故宋太祖赵公讳匡胤之灵位”、“故宋秦王赵公讳德芳之灵位”、“故宋英国公赵公讳惟宪之灵位”……“故宋孝宗赵公讳昚之灵位”……“故宋沂王赵公讳抦之灵位”……
再不用听赵柏年多余的解释了,这一块块用标准馆阁体书就的神主,已经足以说明一切!
眼前这个穷困潦倒到极点的朝鲜牧奴,正是曾经主宰华夏近三百年,将中华文明推上璀璨顶峰的赵宋皇族后裔!
短暂而快速的交流后,楚凡带着众人再次消失在了夜色笼罩下的灌木丛中。
一路上,在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