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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穷酸!没钱你还住什么店!……什么?还想要包袱?你特么都欠了半拉月房钱了,这破包袱能抵得了?……你滚不滚?再磨叽信不信爷大嘴巴子抽你丫?”
街边一家小客栈门口,一个约莫十栈伙计好一顿排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
这书生面如冠玉,剑眉星目,一双黑漆也似的眸子中英气勃勃而发,只是眉头间隐约能看到个“川”字,按相书的说法,这是多思多忧、劳心费神之相。
此时他被那伙计骂得浑身都在哆嗦,颤抖的手指指着伙计道,“你们也忒黑了吧,前些日子我摆摊赚的大子儿赚少啦?……不就这两天没什么生意,居然就打起我那方端砚的主意来了……还有没有良心?”
那伙计被他揭穿,恼羞成怒跳起了脚,“你放屁!什么狗屁端砚,一块破石头罢了……你住店十七天,连住店带饭钱拢共七百六十五文,刨去前面交了的,还差三百四十个大子儿……钱交来就还你包袱,爷们眼皮子没那么浅,还看不上你那破石头!”
那书生满脸悲愤,环视着围观的人道,“没了笔墨,让我如何摆摊写信?如何赚钱还你们?……你们这分明就是巧取豪夺!”
站在一旁的楚凡被他这巧取豪夺打动了——自己何尝不是被巧取豪夺?
心有所感,客栈伙计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在楚凡眼中渐渐就与王廷试那张肥脸重叠了起来,他拨开人群,走到那家伙面前,掏出一块半两重的银子重重往地上一扔,喝道,“这位公子的账我替他会了,包袱拿来!”
那伙计没想到有人会替书生出头,下意识弯腰捡起了银子验看成色,等到发现这是上好的雪花银后,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公子请稍候,包袱立马奉上。”栈。
那书生见有人相助,惊喜交加地掸了掸衣袖,躬身长揖道,“余姚黄太冲,多谢兄台援手。”
楚凡还礼道,“登州楚亦仙,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心中却在嘀咕,黄太冲,好熟悉的名字,一时半会却想不起是谁。
刘仲文此刻也上前和黄太冲见了礼,那客栈伙计终于把包袱拿了出来,黄太冲检视了一遍,见端砚尚在,松了口气道,“这方端砚虽说值不了几个钱,却是先父遗物,若非兄台相助,必被宵小豪夺去了。”
楚凡见他悲戚,同情心更盛,瞄了那伙计一眼道,“世间宵小何其多也,此等人兄台理他作甚,权当犬吠罢了。”
说完也不顾那伙计吃人般的眼光,拉上黄太冲施施然朝不远处一处酒肆而去。
进了酒肆,拣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待得跑堂的把酒菜上上来后,三人寒暄已毕,楚凡斟酌着问道,“太冲兄,我看你也是名门子弟,何以流落到张家湾,受这等腌臜小厮的气?”
黄太冲叹了口气,将自家身世说了一遍。
他本是御史黄尊素的长子,黄尊素乃是赫赫有名的“东林七君子”之一,身为言官,一直战斗在对抗阉党的第一线,深受魏忠贤嫉恨。去年东林干将汪文言被逮下狱,魏忠贤趁机罗织罪名,将已经罢职回乡的黄尊素逮入诏狱。
“阉竖妖炎张天,可怜先父竟瘐死狱中!”黄太冲说着说着眼眶已经红了,闷了一口酒后恨恨地说道,“此仇不报,不当人子!”他这次便是不顾家里人的再三劝阻,进京叩阍告御状,为老爹讨一个公道。
楚凡听得也是叹息连连,想到王廷试也是阉党,不免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不过他却是知道魏忠贤必死无疑的,所以鼓励黄太冲道,“阉党所为,天怒人怨,今上尚在潜邸之时,聪明睿智便已天下皆知;如今御极,哪还容得宵小肆意妄为?太冲兄只管扣阍,必有所得!”
黄太冲听他说得言之凿凿,不由得惊讶地看了楚凡一眼,心中顿生知己之感。
他此次叩阍,无论是在余姚还是在北京,不管是亲朋还是好友,虽说对他这番孝心啧啧称赞,可没有一个人认为他能做得成这件事——九千岁是什么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岂是一个小小秀才就能扳倒的?
所以从余姚出发到现在,黄太冲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挨了多少白眼,别说不敢敲登闻鼓,就连递状纸都是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他老爹那位御史同事更是在收了他状纸后连夜把他送到张家湾,生怕他落入了东厂番子的手里。
但黄太冲咽不下这口气,千里奔波进京,就这么悄没声息的回去他实在是不甘心,所以滞留在了张家湾准备再找机会。
他是个没出过门的小书生,一时不察,竟被偷儿把装着银钱的顺袋给偷走了,这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想走也走不了了,只得在街上摆摊帮人写信,哪知这几日门前冷落,短少了客栈的房饭钱,便上演了刚才那一幕。
楚凡替他脱困解忧这还不是最让他感动的,真正让他感动的是,楚凡居然这么肯定阉党要倒台!居然认为他能做成替父伸冤这件大事!这可是唯一一个认同自己的人!教他怎能不死心塌地地引为知己?
他眼睛本就已经湿润,此刻饱含着复杂的眼神一霎不霎盯着楚凡,看得后者直起鸡皮疙瘩,讪讪地问道,“太冲兄,难不成我说错了什么话?”
他这么一问,黄太冲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攥住楚凡的手忘情地说道,“非也非也!亦仙兄所言,正是愚兄日思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