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欺人太甚?”清岑端坐在木椅上,手中乍现一团惊雷,暗色的雷火绕着他的指尖打转,发出低微的砰然声响,隐约能瞧出几分暴烈,“那你自荐上门,算不算目中无人?”
萧若见状抬手执剑,神情也变得冷峻肃然,他伤重未愈,原本不该动武,然而眼下气氛紧张,便是他平日再迟钝,也觉得一场大战不可避免。
“我方才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是真心实意。”萧若手握剑柄,身形依旧笔直,仿佛心头无畏,话中犹有薄怒:“你却故意曲解我的意思,还拿偏房一词侮辱我,你我都是堂堂天界神仙,身上难道没有铮铮铁骨?”
清岑手中雷火越发狂躁,他根本没听萧若讲了什么,还觉得萧若聒噪话多很讨人烦,萧若见他没有理睬自己,忍不住紧皱双眉发问道:“还是你要告诉我,方才同我说的那些,不过是一番说笑?”
清岑并未看他,格外坦然道:“是在说笑。”
萧若没想到他这么大方地承认了,刚准备开口回话,又听清岑说了一句:“只要有我在,她的一根头发丝,你也别想碰到。”
言罢,帐中亮光大盛。
紧闭的木门被猛地打开,冷风裹着细雪吹进来,萧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脚下如有风雷突起,白霜从他面前飘过,抬头可见夜色浓重的苍穹,他心中凛然一惊,垂眸向下一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雷火炸飞了。
地上有别的天兵瞧见他,冲他高声喊道:“快下来!今晚禁止出营!”
萧若翻身控风,牵动了腿上的伤口,疼得他四肢微僵,好在手中有长剑支撑,他念诀召出剑魂,扶着自己缓慢下移,终归是平稳落地。
附近刚好有两位仙医经过,眼见萧若的腰上还挂着伤员的牌子,就这般不知好歹地当空乱飞,立刻抬步朝这里走了过来。
其中一位仙医看到萧若的脸,脚步当即一顿,欲言又止道:“你的……”
此刻寒夜料峭,月光清冷凝华,飞雪蒙蒙落下,川野远景格外壮阔,近旁的人却纷纷把目光投向萧若,各自眼神都十分复杂。
萧若半抬着脸与仙医对视,茫然半晌后,伸手去摸自己的头发——
头发并未炸开。
萧若松了一口气,上下活动了筋骨,发觉自己没有大碍,气息和脉象也平稳如常,心中更没什么担忧之感。
仙医大人一声不吭,挽起袖子搭上萧若的手腕,摸完他的脉象后,一派镇定如常道:“你尚未痊愈,眼下最需要静养,这几天好好回房休息,再不可当空乱飞。”
萧若应了一声好,同仙医告别之后,转身离开了此地。
他走后不久,这名仙医叹声道:“这位天兵是怎么了,整张脸弄得乌漆抹黑的,像是被雷劈过一样。”
“可不是被雷火劈了么?”另一位仙医接话道:“虽然没伤到筋骨,乍看上去还是有点破相,我估摸着没有一两个月,怕是无法复原。不过军营里没有镜子,只要旁人缄口不提,他自己大概都不知道。”
早在萧若被炸飞的那一刻,宁瑟就从屏风后跑了出来,她目送萧若离开,也瞧见了清岑抱起一打公文,似乎正要出门。
帐中明灯若华,依稀还有素茶浅香。
外面的夜雪似乎更大了点,奔腾的流风卷过沙尘,扬起一阵微浅的沥沥声,像是碎石敲打窗扉,但因宁瑟身上裹得厚实,所以察觉不到半分冷意。
“你要走了吗?”宁瑟脱下外袍,从清岑身后抱住他,而后又道:“你别不高兴啊,其实真的没什么事,我和那位萧兄有点误会,和他沟通也特别困难,以后我见到他就绕道,碰面也不会说话……我和他根本不熟,我都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
因为清岑仍然没有应声,宁瑟心里咯噔一下,几番搜肠刮肚之后,把他抱得更紧,白嫩的脸颊也贴上了他的后背,“我知道天君殿下公务繁忙,你走之前不能亲我一下吗?”
她故意放软了语调,尾声还上扬了一些,因她嗓音本就清脆动听,现下还带了点勾引人的意味,实在听得人心头一荡,倘若让别的壮汉听到,指不定要化身为狼。
然而清岑却置若罔闻,拉开她环抱他的手,径直走出了门外。
诚然,他的醋劲还没过。
月光不比灯色柔暖,此刻看来更是冷如冰霜,荒寒之夜风雪袭人,宁瑟楞然扶门站在帐外,须臾之后打了一个喷嚏。
清岑的身影很快消失,半点踪迹都瞧不见,宁瑟守在门口立了很久,想起昨晚的纵情欢好,心里很有几分失落。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就好像从未留住他。
宁瑟低头思忖,忽然觉得“好像”这个词用得不对,她确实从未留住他。
宁瑟第一次遇见清岑,大概是五六年前的事,彼时恰逢一场波若花宴,广邀天界各路神仙。
她没有出席,待在凤凰宫看了几本书,临到傍晚出去一晃,这才想起父王母后包括哥哥,今日都不在凤凰宫内。
那日夕阳落幕时,宁瑟去了天外天的妙音海,她本意是想去那里散步,顺便逗一逗细长腿的海鸟。
彼时艳色晚霞盈落,深蓝海水像是从天边涌来,一浪接一浪地冲击着岸上白沙,浅滩边散落着零零碎碎的贝壳,被绯红霞光照得如珠似玉,她弯腰捡了几颗,侧过头对着一旁的海鸟吹口哨。
根本没注意那妙音海中,凭空般乍然出现的海怪。
风浪高若悬帆,宁瑟察觉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