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很多问题,但于靖忠知道今天到此为止了。
“你先休息吧,”他起身拍拍少年的肩,温和道:“没关系,我的关系还在,会尽量去斡旋的。”
颜兰玉嘴角勾了勾。
那看上去像是个微笑,但苍白到一点笑意都没有。
“快点把身体养好出院,所有事情都交给我安排就好了。哦对,你在北京没住处的话可以先住来我家,日常生活也方便点。”
颜兰玉客气了一句:“不会不方便吗?”
“没事,就我跟我女儿两个人。”于靖忠随口道:“才两岁大,经常送托儿所,不会吵的。”
颜兰玉似乎有点怔愣,不过并没有让这情绪浮现得太久。他很快笑了一下,态度有点古怪,说:“谢谢。”
于靖忠告辞而去,但能看出来非常不放心,估计他会像前几天一样,离开医院之前还要去医生办公室里坐半天,然后拿着林林总总的报告回家去仔细研究。
这简直变成他的惯例了。
病房里只剩下颜兰玉一个人。少年靠在枕头上,闭起眼睛,虽然精神疲惫至极,却完全没有丝毫睡意。
——所以你必须尽快逃离以免丧命,是这样吗?
是这样的,但好像又有所不同。
初秋的天气,颜兰玉却突然感到一阵透骨的寒冷,忍不住把自己更紧的裹在毯子里。
他想起相田义离开日本前往中国之前,有一天深夜,他突然发现掌门身上开始蔓延某种特定的黑sè_mó纹。身在密宗门,他真是太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惊骇之下差点当场摔出去,但被掌门转身一把按住了。
黑夜中那个男人的眼睛泛着可怕的光芒,看上去非常妖异,颜兰玉甚至听到了自己牙齿不停打颤发出的咯吱声。
“别怕,”掌门说:“还不到时候,不过快了。”
颜兰玉穿着白色狩衣,全靠掌门托着才没有因为腿软而跪倒下去。他的面孔因为过度惊恐而显得非常稚嫩,嘴唇不停发抖,比衣料还要苍白。
“按理说我该问你想不想陪我一起成魔的,不过算了,大叔偶尔也需要保护下自己虚幻的自尊心。”掌门笑起来,神情中满是戏谑:“——但是,入魔后就不认得你了,可能会随手杀了你也说不定呢。”
颜兰玉打了个寒颤。
“别这么害怕嘛,你不是一直无所畏惧的吗?还是说,如果死了就等不到两年前的那个人来接你了,因为这一点才尽可能想活下去呢?”
少年的脸刷一下血色尽失,脑子里嗡嗡作响,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他一直都知道!
掌门伸手抚摸他的头发,手指从发梢滑到脸颊,顺着颔骨停顿在少年冰凉的下巴上。
“相田义要去中国引渡地生胎,我会叫你跟他一起去。如果能找到机会的话,你就自己跑走吧,别回来了。”
“掌……”颜兰玉剧烈颤抖道:“掌门……”
“你这么惊讶,搞得我好像从来没做过好事一样。”掌门想了想,突然有点遗憾道:“好像对你确实从没做过好事呢……嘛,最后一次,给你个活下去的机会,就当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点补偿吧。”
少年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什么都不敢说,他能看到掌门身上的魔纹正蜿蜒着活跃起来——这是阶段性的,这个人正迅速向活人入魔的方向蜕变,很快他会变成一个不人不鬼,超脱天理的恐怖存在。
他眼底的惊惧和畏缩是如此明显,以至于掌门笑了起来,低头亲吻少年因为害怕而冰凉发抖的唇。
“最后一次,记住我还是个人的样子吧,很快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是什么样了呢。”
——那个男人现在已经成魔了吧?
如果是的话,密宗门也许已经经历过了一场大屠杀。要是他还在东京,一定免不了成为屠刀下的牺牲品,也许会变成数百年来第一个死在活人阿修罗手下的人也说不定。
那么,现在这个情况,算不算是死里逃生呢?
颜兰玉长长的吸了口气,感到整个肺都被空气刺激得生疼。
他喜欢这种疼,让他感觉到自己确实还活着,没有变成行尸走肉,也没有在世界某个黑暗不见光的角落里慢慢腐烂成一堆碎骨。
他把自己蒙到毯子里,尽量蜷缩成小小的一团。许久后他终于感到体温聚集出一丝温暖,他便裹在这温暖里,慢慢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