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死了吗?
楚河站在空地上,抬起头,只见苍茫而悠远的长风从天际呼啸而过。
“明王殿下,”身后一个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楚河回过头,目光还非常的涣散,片刻后才缓缓地聚焦起来,认出自己身后是三十三重天高耸入云金碧辉煌的佛堂,佛堂台阶上站着个眉目清楚的小沙弥,正恭恭敬敬的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问:“周晖呢?”
“什么周晖?”小沙弥奇怪的看着他,说:“殿下您刚才从佛堂跪经出来,在这里就站住了。是您有所顿悟吗?”
“……没……没有,”楚河茫然摇头道:“没有。”
他又回过头,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恍惚觉得刚才在面对一个非常紧急的情况,但只要一想脑子就开始晕眩。
这个时候突然佛堂后殿响起一阵兽吼,因为距离的原因听不真切,但隐约非常的凄厉尖锐。大概连续嚎叫了几十秒才猛然听见“咚!”一声金属撞击巨响,脚下地面震了几下,停住了。
“……后面是什么声音?”
小沙弥似乎更奇怪了:“您不知道吗,明王殿下?佛祖下血海讲法普渡众生,众魔都对莲座俯首,唯独有一只低级魔物不肯伏跪。因它不敬佛祖的缘故,眼下被擒获至三十三重天,准备取其心炼其骨,震慑魔道众生呢。”
小沙弥又一笑,道:“这魔物桀骜不驯,被刀斧加身受尽刑罚,都不肯皈依天道,这两日还在垂死挣扎呢。佛祖将它镇在金刚钟内,您刚才听到的,或许就是它拼命撞击钟罩的声音吧。”
又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响起,整个佛堂都在震动中发出轻微的嗡鸣。
凤凰明王皱起眉,问:“是什么样的魔物?”
小沙弥垂下头,似乎有一点畏惧:“我……我不知道。”
下一秒他感觉到轻风中衣袂拂起,抬头只见凤凰明王擦肩而过,向后殿走去。
他长发束起垂落在雪白袈裟上,走路时袍袖中似乎氤氲着莲花暗香。他的身形单薄而修长,走路时影子倒映在佛堂一块块金砖上,只看一眼便令人心荡神驰。
小沙弥情不自禁的屏住了呼吸。
佛堂后殿香烟缭绕,正中扣着一只巨大的金刚钟,震动和吼叫便从钟后传出来。
这只钟,每隔四个时辰便会敲响九十九次,每一次都如九天十地神灵降怒,浩瀚不绝的震响会将钟内的一切事物化作齑粉。自古以来凡是犯了大罪的僧人,都会被镇压在金刚钟下,然后大钟一敲响,僧人哪怕有金刚不坏之身,都会困在里面筋骨寸断,活活震死。
凤凰明王掀开钟罩。
金刚钟下还有一层铁栏,如巨笼般倒扣在地,笼子里趴伏着一头九尺余高的怪物。
它的样子似狮又似虎,身上多处溃烂,四爪因为挣扎而露出了森森白骨,鬃毛上满是腐臭的血肉。大概因为强忍痛苦时撕咬自己的缘故,它的獠牙上全是发黑的凝固碎肉,看上去既狰狞又狼狈;唯独一双绿色的兽瞳阴森无比,盯着凤凰明王,发出不甘心的低吼。
凤凰明王盯着它,问:“你为什么不跪?”
魔物发出愤怒的嘶吼,扑上来重重撞到铁笼!
那一刻它獠牙离凤凰纤长的眼睫不过数寸,然而凤凰明王一步未退,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不跪?”
魔物死死盯着他,呼气半晌,终于发出了嘶哑粗粝的声音:“……为什么要跪你?”
凤凰说:“我不需要。血海中面对佛祖的时候为什么不跪?”
一人一兽隔着铁笼对视,半晌魔物终于缓缓退后,血肉模糊的后腿半蹲半坐在地上,高傲道:“我又不信天道,为什么要跪!”
“你不信的话就要死了,魂飞魄散永不超生,这样也不信?”
魔物说:“不信。”
凤凰明王静静的盯着它,半晌突然一伸手,巨笼瓦解坍塌。
魔物倏然起身,难以置信的走了两步,但在铁笼边缘又突然站住,似乎在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在它疑惑警惕的目光中凤凰明王却没有多解释,转身就向后殿外走去,说:“你走吧。”
“……为什么?”魔物忍不住厉声喝问:“为什么放我走?”
凤凰明王头也不回,走出后殿,雪白衣袍迤逦而下,每一步都仿佛盛开了无边莲华。在他身前的九重玉阶向下望不到头,更远的地方,庙宇壮丽连绵,直入天穹,隐没在飘渺的云层里。
”没有为什么,”他的声音在风中飘来,“走吧。”
魔物怔忪望着他的背影,直到凤凰明王走出很远,才突然发力跃出门槛,一路向下。狂奔中它身上震出很多碎肉和鲜血,顺着玉阶一路泼洒,但它似乎毫不觉察。
它就像黑色的流星般高高跃起,凤凰回过头,凌空伸手一挡,但魔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破了无形的屏障,向下直扑到凤凰明王面前:
“等等——”
·
医院里,四座金铃一齐震响,楚河痛苦不堪捂住耳朵,但完全无济于事。恍惚中他眼前的世界停留在最后一幕画面上,魔物当空而下,獠牙闪动着寒光,箭一样对准他的咽喉刺下——
楚河瞳孔紧缩,发狂的抓起纯青骨箭,用尽全身力量向前刺去!
——噗!
在他面前鲜血四溅,只见周晖咬牙抓住纯青箭,费尽全力才避免了自己右肋被活生生刺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