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栩的肩膀剧烈颤抖。他的身体僵硬得像冰雕,愣是没有回头去看和他耳语的男人。尉栩的牙齿咯咯战,像见了鬼一样,声音恐惧得拉成细丝:“我进来的时候,房间里没有人。这个房间徒具四壁,也没有可以藏匿的地方。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
“你回头看我,我就告诉你。”身后的男人轻言细语。
尉栩的五指在膝盖上哆嗦,他龇牙咧嘴地慢慢拧回头,立马和一张瘦削凌厉的脸颊成单刀之势。两张面孔近在咫尺,吐息互闻;一个惊讶地张大嘴巴像恐吓猎物的毒蛇,一个镇定地板着面孔像执掌律法的菩萨。
“庄,庄言!”尉栩恼怒蹙眉,再也克制不下情绪。仿佛朦胧的真相终于龟裂出一条缝隙,多少天积攒的疑窦、不安、惶恐和猜忌喷薄出来,尉栩咬牙切齿,恍然大悟:“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难道撒旦和你达成了什么协议?”
“我永远不会和撒旦交易。”庄言背手弯腰,严峻的面孔俯瞰尉栩,端详这个宿敌仰面时的惊恐和狐疑:“我不是你。”
“你……”尉栩不敢相信眼睛。他恨不得用力掴自己十个巴掌,好从噩梦里醒来。
庄言不可能活着,囚徒不可能失败,我一定在做噩梦。
尉栩脸色煞白,仰着头望庄言时,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进眉毛,然后淌到发鬓里,恐惧令他血管充盈,微胖莹润的面孔像一叶涨红的猪肝。
他什么都不怕,唯独害怕失败。他已经牺牲了仕途,牺牲了信仰,牺牲了国籍牺牲了立场,他用人生珍贵的一切去换取最厚积薄发的胜利,他输不起了。他已经放弃了一切,如果不能赢回世界,他的人生将变成个蹩脚的冷笑话,连逗人发笑的力量都没有,根本没有存在的意义。
而且,这近在咫尺的庄言的脸孔,多么令人愤怒啊。他板着脸,他凭什么板着脸?他凭什么给我脸色看?
庄言这张一本正经的脸,原本应该在痛苦中扭曲,在悲伤里挣扎,像一只开膛破肚的小白鼠一样绝望,像一个捉奸在床的武大郎一样愤慨才对啊!
他只不过是我韬略中的棋子,我才是运筹帷幄的大将!
“尉栩,你预判到了我的所有动作,仅仅漏算了一点。”庄言眯眼凝望冷汗涔涔的尉栩,“你没有推算到,一个普通人类与囚徒展开决斗,战败身亡的竟然会是囚徒。”
尉栩呆了一下,心中恐惧的猜想被狠狠证实,就像把他的心脏按成一份铁板烧,灼痛难当,无法呼吸。他的五官扭曲得像心绞痛一样,万念俱灰时,有着蹦极般的失重落空感。
“不可能。”尉栩的牙关哆嗦着,目光突然没了焦点,视线涣散地茫然摇头:“不可能。囚徒的外壳无视核武器的攻击,比总统地堡更加坚固。地球上没有什么三维武器能够伤害它。你在唬我,囚徒会来救我。囚徒一定会来救我。”
“你刚才问我,为什么我会突然出现在房间里。”庄言端详茫然慌张的尉栩,油然升起复仇的快意——就是这个人,给他的事业设下重重荆棘。就是这个聪明讨巧的男人,锲而不舍地偷走了他厮守七年的女友。就是这个盛势凌人的上级,三番五次地掠夺他的利益。而且原因简单得有些顺理成章:因为他做过分的事情并不需要承担后果。
尉栩,我们之间的恩怨已经不能用言语描述。我失恋时刻骨铭心的****夜夜,被打压时彻夜难眠的辗转反侧,都将在今天与你清算。人生难有几个仇敌,痛快淋漓地复仇以后,我会放下包袱,更加轻快地前进。
庄言默默想。然后他消失了。
宛如阿拉丁灯神砰然消失,庄言就这样融化在空气里,房间里只剩下目瞪口呆的尉栩,拧着身子,扶着椅子,瞧着身后发愣。
呆了一秒后,尉栩突然踢开椅子站起来,歇斯底里地抱头四顾,不断转身张望,声嘶力竭地抱着脑袋呐喊:“幻觉?都是我的幻觉!一定是因为我太在意你,所以出现了幻影,一定是的!庄言,你怎可能凭空消失的?出来!你给我出来!”
尉栩背朝桌子,声嘶力竭地咆哮,圆睁的眼睛里血丝密布。长期的焦虑和透支性思考已经让他的精神濒临瓦解。在他发疯时,忽然一只皮鞋轻轻放在了尉栩的颅顶。
尉栩停止旋转。他缓缓抬起额头,两眼翻白上望,瞧见一只尖翘的皮鞋尖在视野顶端纹丝不动。
凭空消失的庄言,突然出现在桌子上,像登高远眺的拿破仑一样,抬起皮鞋踩在尉栩头颅上,怜悯地低头看他。
尉栩突然安静下来,停止了一切反抗,任由庄言踩着他的脑袋,只是翻着白眼睨着头顶的鞋尖,喘息微微地轻声问:“你回答了一切。你之所以突然出现在房间里,因为你已经不是人类了。所以你在决斗中将囚徒挑落神坛。你已经变成了某种超人般的存在,是吗?庄言。”
庄言瞧见尉栩竟然像一只乖巧的老母鸡一样放弃了挣扎,顿时觉得连羞辱尉栩都变得索然无味。他轻快地跳下桌来,漫不经心地回答:“准确地说,我们之间的战斗并不公平。”
“是的。我的战略素养和韬略手段都远胜于你,我可以打压你的成绩,窃取你的成果,拐骗你的爱人。抱怨吧,现在你说什么都有理了。”尉栩干巴巴地说。
“不,胜利的天平原本就倾向于我。我做的并不出色,只不过是锲而不舍而已。”庄言淡淡说,“每个人都会历经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