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身衣上挂的霜开始融化,让她全身凉飕飕。护士贴心地递上温热的流质食物,殷勤扶魏东娴从棺里坐起来,体贴地好奇着:“您似乎不太开心呢……重获新生不好吗?”
“栖凤基地怎么样了?”魏东娴软绵绵地伏在棺壁上,下巴懒洋洋地搁在胳膊上,抬眼瞧护士:“那个叫庄言的人,他怎么不来见我呢?”
“庄言是闻名遐迩的战斗英雄,总理亲自为他的殉职典礼题词了呢。”护士天真地和盘托出:“他死了很久啦。”
“咣啷”一声,魏东娴失手打碎了热腾腾的粥碗,薏米素粥溅了一地,吓得护士敏捷地跳开,保护了粉色小皮鞋免遭波及。
“怎么啦?”护士弯腰拾起碎瓷片,心疼问病人。
“对,对不起。”魏东娴的长发垂在脸上,失魂落魄地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凄楚地撩开长发,另一只手茫然地攥着棺材,气若游丝地问护士:“他,他怎么死的呢?”
她喃喃问毕,突然一股不甘涌上心头,痛彻心扉地闭目嚷嚷:“他怎么就死了呢!”
她的前一句还在弱弱地询问,后一句突然变成了气急败坏的撒泼,吓得护士一愣,捧着碎瓷片,望着低头捂脸的魏东娴,讷讷道:“他,他死的很有价值啊,总理号召我们向庄言同志学习呢。他和敌特同归于尽,我们从敌特尸体上缴获了敌方情报,才能顺利研制出解救大家的特效药。他永垂不朽呀。”
但是魏东娴无动于衷,她的耳朵里嗡嗡响,根本听不见护士的安慰,心里翻江倒海地想着庄言告别她时说的话:
“我不会让你死的。”
简单的一句话,他重复了三遍。男人虽然擅长花言巧语的哄骗,庄言却认真履行了他的诺言。他杀死了囚徒,缴获了情报,让专家组开发出了特效药。当大家从冬眠中悠悠醒转,注射特效药之后就能继续享受人生。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言出必践,自己却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魏东娴心头的忐忑猜测终于变成了冰冷的事实,再怎么哄骗自己都没有用了。
都是自欺欺人。
护士惊讶地看见,重获新生的总理女儿伏在冬眠棺材上,哭得像个寡妇。
一礼拜后,庄言的葬礼上多了一帮老同学。班长引着几名曾经在黄昏的校门外撸烤串吹啤酒的兄弟,代替庄言父母招待亲友,忙里忙外,跑得一头热汗。二老感动得无以复加,张罗忙活着分红包,起啤酒,照应着三十二桌酒席的白喜事。
“伯母,我把电话存您手机上了。以后有事儿跟我们说。”班长把手机还给庄言的妈妈,“庄言活着的时候,跟我们倍儿铁,您就把咱几个当儿子。”
李淑华倍感安慰,摸着庄建国的背心,安慰忧心郁结的老伴:“你看,又添女儿又添儿子的,这都是庄言留给我们的缘分,你就当儿子还在,只不过出了远门吧。”
庄建国板着脸,连笑容都挤不出来,僵硬地点头。他已经连续三天不思饮食了,瘦了一圈。
“女儿?!”班长回顾身后,与哥们面面相觑。他们没看到有女同学到场。
“她是庄言单位的人,去和同事说一声,她要换到亲友席来陪我们坐。”李淑华往同事席一指。
班长瞧同事席那边,看见一整圈人都在围着一个气质夺目的女人说话。那姑娘穿得朴素低调,深色套装上挂的黑纱哀婉的有些雅致。漆黑发亮的长发认真地盘成发髻,只余几缕青丝恰到好处地垂在脸边,美丽不失端庄,得体地寄托哀思。一眼扫过去,竟挑不出瑕疵。
“她叫小娴,你们认识一下把。”庄建国看见小娴处理完同事了,伸手拉开椅子请她坐,一边介绍。
小娴瞧见庄建国给她让座,连忙小跑过来,耳环一跳一跳,慌忙扶住庄建国的手嚷道:“您先坐,我辈儿小,伺候您才合适。”撩开耳边发丝,推着庄建国入席坐下,倾身到席上拿起白酒,用力旋开盖子,低头挨个斟上,将酒递给班长自理,才捋紧短裙在椅子上坐牢,扭头瞧着庄建国,小心翼翼地细细说:“我在家里都揽活儿干,您就放心使唤我,可得力了。”
李淑华陪笑:“你是客人,活儿都让你干了,主人家不好意思。”
小娴假装生气,拿着筷子认真道:“我说过了,您就把我当从没有过的亲女儿看,千万别见外。”她豪情万丈,拿筷子无礼地遥指同事席上吃喝的人,睁大眼睛看李淑华:“那些家伙比我小一辈,全是孙子,您有吩咐,一个电话就好使,您就把他们当亲孙子。”
李淑华有点紧张,束手无策地看老伴。庄建国傻傻瞧着一本正经的小娴,结结巴巴地说:“筷子,筷子戳到人了。”
小娴回头一看,白玉筷子戳到了一脸尴尬的保镖皮带上。她有两个便装保镖,一直在如临大敌的跟着她。
李淑华赶紧起立,和蔼地问:“我给添双碗筷,小伙坐下吃。”
小娴不依,板着脸遣散保镖:“别打扰我吃饭,一边儿去。给你们放假了。”
“部长,卫戍白名单条例是要求寸步不离的——您是重点保护对象,您的安全可……”小伙试图抗命。
“要你休息就休息,上我那桌待着去。再戳在这儿,考勤给你零分。”小娴不废话。
保镖提心吊胆地走了,走得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
小娴转过脸来,已是笑靥如花,殷勤地劝庄建国吃饭:“吃菜吃菜!忙了一天,可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