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风被捆住手脚,押出天津大牢,一溜儿囚车首尾相夹,趁天黑起解上路。他狭坐车中猜想,不知官府要拿自己怎么样,忍不住问身边的公差:“大哥,这大晚上的去哪儿?”
公差是打静海来的,倒也还和蔼,告知说:“把你转往静海大牢。”
为什么要转往静海大牢?看样子官府一时半会没打算放我,中隐大哥他们不会扔下我不管,得让中隐大哥他们知道我换地儿了。于是扭动着手腕,偷偷将车幔掀出一条缝隙,张眼向外窥探,心想要是能碰上熟人就好了。瞅着街景好像没来过这地儿,但他一直这么瞅着。走了一程,觉得上了一条熟路,仔细辨认,老沈不是在前边住吗?只是恁么晚了老沈指定睡了,就是没睡也不会没事出来瞎溜达。他忽然想到了那只锦鸡,老沈的锦鸡是训过的,有灵性,我发个声音唤唤它,没准能感知到,说不定给老沈做些表示,老沈是个伶俐人,不定会跑出来看一下,被老沈能看到了自然会告诉中隐大哥。他对公差说:“我给你们学鸟叫,爱不爱听?”
公差说:“听说你玩儿戏法了不得,学鸟叫指定忒像。”
从风便学着雌锦鸡连声叫起来,果然没多大一会儿就把锦鸡连同沈万奎一同召出来了。锦鸡竟然飞到车棚顶上来了,老沈把锦鸡叫回去了,他伸出半截手掌摇了摇,不过这时候囚车已经离老沈远了,他想老沈会明白的。
沈万奎跟踪到静海以后,猜度从风转了监,折路回来一径跑去告诉郧中隐。
郧中隐睡梦中醒来,天已亮了,觉得哪儿不对劲没愣过神来,跳下床拉着沈万奎去医馆找马翼飞。
走出几步,忽又折回来冲庚妹房门喊:“庚妹,别挺尸了。有从风的消息呢。”
庚妹早已惊醒,正穿戴整齐出了门,呛了一句:“谁挺尸啊?不糟践人就不会说话了。”
三人匆匆到了医馆,气还没喘匀郧中隐就说:“老马。官府变着方儿糟践人,老沈你快说说。”
沈万奎把夜间所见又说了一遍。
马翼飞的表情像是沈万奎把从风给转走了似的,鼓睛暴眼质问:“这咋回事儿?你没看错吧?”
“不会错,我敢肯定。”沈万奎以锦鸡的灵性和囚车里伸出的半截手掌证明自己的判断。
马翼飞说:“这事儿崴泥,转到静海。地道没法挖了,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人不好捞了。”
庚妹焦急说:“那怎么办?人不捞不行!”
郧中隐埋怨说:“咱们在天津这边耽误了,要早动手,这会儿都出来了。老沈,不想指望你不上。”
沈万奎说:“还真是惭愧,裉节儿我偏偏帮不上忙。”
庚妹说:“静海那边你有熟人没?嗯,想必也没有。中隐大哥,我倒有个主意,咱们把静海知县老儿给绑了。让他手下拿从风来换,一个换一个。”
马翼飞说:“你这是六月的主意,馊的。由你绑就绑,人家还能当知县?”
郧中隐说:“不行还得挖地道,一会儿我去那边瞅瞅,看看怎么下手。”
马翼飞说:“中隐,这个念想儿得断了,跑到静海去挖地道忒打眼,咱们一动手就会被官府发现,那是鸡飞蛋打的事儿。我就纳不过这个闷儿来。老沈你不是说从风没招吗?没招为啥不放人还转监?”
沈万奎说:“我后来又打听了,他一直咬着没招。”
郧中隐烦躁说:“老马,别光纳闷了,你得支招还有不有更好的法子捞人。”
马翼飞说:“还真是抓瞎了。没法子。”
郧中隐说:“没法子还是挖地道,鸡飞也好,蛋打也好,都得挖。”
马翼飞说:“中隐,别一条道走到黑,行不通的事儿你憋着个劲干啥?”
郧中隐说“你不憋劲又支不出招。你说从风怎么办?合着等着官府割完他的头咱们去收尸?”
庚妹溅着泪沫星子说:“中隐大哥你别说不吉利的话,翼飞大哥你想想法子吧,从风够可怜的了,他无亲无故,咱们不帮他没人帮他。”
马翼飞猪血似的脸红到了脖颈根,不悦说:“你们啥意思?好像我无情无义见死不救似的。我有法子不早想出来了?要说这事儿该怨你们,明明知道比戏法是个坑,还怂着他往里边跳。”
郧中隐暴躁起来:“都是我的错,行了吧?地道我一个人去挖,挖不通放把火,从风烧死总比官府给他吃黑枣好,我给他陪葬,烧成灰也不用你们收尸。”
沈万奎劝解说:“你们都消消气,我琢磨官府没恁么快就给从风定罪,咱们还有回旋余地,车到山前必有路,大家冷静下来再想想法子。至于挖地道这事儿,老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抓鸡不着折把米,都搭进去不是怕死,关键是救不了从风。”
正说着,全念坤回来了。原来全念坤有个姨父在汉阳铁厂,也算一个头面人物,与总督大人的表侄有些交情,从风被抓以后,沈万奎打听不到确切消息,全念坤忽然想起有这么个门路,就说:“我去找找我姨父,看能不能帮忙通个方便,不定一句话的事儿。”
郧中隐和马翼飞只好让他去试试。
全念坤带回一封信函,是他姨父写给总督大人表侄的。庚妹一瞅未封口,便抢在手里展看,从头朗读一遍。
郧中隐听到一句“从风乃市井小民,祈盼从轻治罪”,拍桌嚷起来:“有钱人爱说屁话。什么从轻治罪?从轻治罪还是说从风有罪,这用得着他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