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莲和李东出去并没有受到阻碍,就连车斩都因为黑户这个接触不到普通居民的身份,仅仅受到查问——或者说是警告以后,就被顾莲带了出来。
顾莲不知道某个情报贩子的常驻地点。
他们大概也不想她知道。
好在,来到任务中心的时候,柜台小哥他还在。只是这次,他并没有用罗里吧嗦的态度对待她,透过厚厚的黑框眼镜,他仔细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垂下头对着电脑敲字,什么都没说。
那个跟蛇精病一样戴着雷锋帽不停安利的柜台小哥就跟梦一般不见了。
他和紫苑许是有交集的?是不是那一天,紫苑在出门前,也和他说笑打闹过?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那个一头梦幻紫发的杀马特青年,在自以为为友情奉献的时候,心里有过紧张害怕吗?还是意气风发的呢?
“我会回来的。”
他有没有和人这么笑着约定过。
是不是就这样失约了。
死去之前,他见到了谁,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她还记得他那飘渺的桃花源之梦,她想,她大概是最后一个听到他那奇怪的梦的人。
人的海马体是一个巨大的记忆储存器,一直以来吸引着脑科学家孜孜不倦地研究探寻。如果一个人一生的记忆有1tb大小,那么与紫苑的记忆一定只占几kb的空间——可正是这几千个字节大小的记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删掉的。
……
与上次不同,这次来接她的是徐非。在他的脸上,顾莲从来没有找到过确切的情绪,大部分时候他处于真空状态。眼神迷离,似在不停追逐着什么,又像是只是纯粹地在发呆。
即使是透过冰冷的仪器得知了友人的死讯的时候,她也没有看到他激动过。只是茫然的、疑惑的,似是不理解这个轻易就有人死去的世界。
所以,在顾莲看到是他而不是罗祭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愈发煎熬。
“走吧。”徐非平静地说道。然后转过身,用那过于庞大的体型挤出了一条道路。
顾莲顿了顿,沉默地跟上。车斩和李东二人互视一眼。自跟了上去。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徐非本来就不是主动说话的人,而车斩二人似是感觉得到她心情的沉重,识趣地保持了缄默。
又来到了一个独立的房间前。
徐非握着金属的门把。在开门的一瞬间,顾莲觉得自己就像是即将进入手术室做截肢手术的病人一般惶恐不安。然而她又不能将其表露出来。
从车站和李东的角度,只能看到矮小的少女剑一般笔直的背脊,和如同玉兰将落般簌簌微颤的肩头,让人升起一种奇妙的怜惜之情。
——很想保护她。又很想被她保护。
莫名其妙,李东甩了甩头,跟着几人一起鱼贯进入。
屋中的景象让顾莲三人的表情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目瞪口呆。
不管是有个交代也好。有所需也好,顾莲都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进来的。身为一个从小没病没灾、师生宠爱的好学生。被人骂、被人痛恨的滋味都太少有,天知道她有多害怕——比之在食堂里跟人以命相搏的时候更甚,心脏似在无限高远无依的天空与深不见底的地狱之间毫无规律地来回弹跳,手心出了汗,努力把背脊挺直,用力得似即将断掉的弦。
可她千想万想,也没有想过会看到这样的场景……几个人不停地称着米袋的斤两,报数,然后记录,井然有序效率分工。江冉在旁一边盯着,一边看着自己的稿子写写画画。罗祭坐在过于低矮的小玻璃桌前,趴着腰似是一头垂头丧气的大熊。这个眉目清晰的俊朗少年正在耷拉着眉眼,西里呼噜吸着面,汤汁儿飞溅,沾到了桌面上。
如同一个热闹的小作坊……
几人的出现引起了江冉的注意,他停下了说话,示意那几个人继续,自己则走到了他们面前,看了一圈后,对着徐非说道:“带来了?”
“带来了。”徐非安静地说道。
吸面的声音一停,罗祭少年抬头看了顾莲一眼,那一眼她无法形容,不是冷漠,不是恨,只是一种很干燥的感情,就好像将很多情绪糅杂在了一起,放在煤炭上烤了一个晚上,情感还在,水分却蒸发掉了,只剩下最真实、最重要的混合物残留下来。
“顾小姐你好,上次没能好好道别,真是失礼了。听说你今天过得不太容易,没有大碍吧?”穿着西装的中年人很有风度地微微笑着,伸出了手,雍雅、儒气、包装完美。他的眼神平和而带着笑意,顾莲的脑海中滑过一双赤红似要吃人般的眼睛,直直看着他,没有犹豫地伸出手,“多谢您的关心,我很好,即使您现在打我一拳,我也受得住。”
“顾小姐这是在说什么呢,”江冉好笑似的挑眉说着,声音温柔和气,“有什么事会让我打你?”他清淡的眼神、柔柔的语气,让人无法想象他的手正用一种几乎要将她的手捏断的力量握着她。
疼,裂骨一般的疼,骨头随时都要因为过重的挤压而崩裂一般的疼。顾莲微微吸着气,尽量保持平静,然而疼痛依旧扭曲了她的面容,手仿佛火烧般,疼得不再有知觉。
她张了张口,又咽下了即将到口的痛呼。
站在她身后的李东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异能者,很快就发现了这过长的握手中的猫腻。他皱着眉头,看了眼自己的主顾,上前一步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