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回
广平道人闻到了秦英身上有股浓郁血气,却没问她是否受伤,兢兢业业地继续擦地板,给秦英做了相当完美的善后。
秦英被他撞破三清殿内发生的血案,心里感到有些不安。
两人安静地同处一殿,气氛莫名尴尬。
过了两刻才有道人陆续进来,寻了靠后的位置坐下,他们都不想和严苛的秦英离太近。
出人意料的是秦英在早课与闭关时并没有为难谁,拿着竹板以示威慑而已。
……
梅三娘看秦英在浴桶里似是睡着,眼眶里又流淌出一股热意:她从来不将自己看作,需被人捧在掌心珍视的娘子。虽然被禁足了但压力并不会因此减少,她这些天该是多么疲惫。
拿手背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帮秦英洗过头搓过背,才忍着哽咽把她推醒。
“多大了还是个哭包。”秦英单手握着一团皂角豆,将浸泡出来的液体抹上胳膊,朝旁边的梅三娘啧啧叹道。
她不知秦英的心境为何如此金刚不催,只觉得秦英越发坚强自己越发难受,转了身抹一把脸闷声道:“我在外头候着,若还要加水就开口吩咐。”
秦英放下皂角豆舀了一些水玩儿,漫声答道:“我很快就好了。”
沐浴与她而言就是个舒服的淋浴场所。涮干净身上散发着朴实香味的泡沫,秦英披上中衣抬腿出了浴桶,咬着衣襟结好两边衣带,她稍微擦了青丝,就迅速缩进被子里。
梅三娘听到房内的水声渐息,进去收拾了秦英搭在屏风上的衣袍,再叫小厮来搬浴桶。坐在秦英榻前拿过布巾,将她的头发从被子里捞出来,用梳子打散了缓缓拭去水珠,心想若是自己不好好照顾她,凭她这么粗线条,明天就要招风寒了。
在她为秦英打理完了满头青丝,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去,就看秦英翻了个身,被子压到受伤的手,她抿着嘴轻轻哼了一声:“阿姊。”
只有睡梦中的秦英才会泄露自己的脆弱与柔软。
傍晚梅三娘给秦英炖了一大锅猪蹄汤。顾忌着秦英受伤时日尚短,梅三娘没用酱汁压色,浓汤表面带着一层淡黄,秦英在道观里习惯了茹素,刚喝半碗就泛起恶感,伏在榻沿全吐了出来,让钱帛和心血打了水漂。
梅三娘知道自秦英半年前害了场病,脾胃便有些不调,却没想到如今还潜着病根儿。
秦英倚在墙上喝了一口温白水,努力抑制胃中排山倒海一般的翻腾,勉强挤出笑:“只是受了点皮肉伤,哪里娇气到了需要猪蹄汤补身子的地步?以后端清淡的萝卜汤就好了。”
目送梅三娘去倒喝不完的猪蹄汤,秦英眯着眼看房梁,奇怪自己如何病弱成这副样子。
她活了三百岁都健康地不像话,所以才有阿姊看自己受了风寒、发了低烧就生出担忧,如今刚刚下山入世三年,受伤生病的状况此起彼伏,到底是怎么回一事?
认真想了想,最后归结为自己在人间吃地太多了。
坊间不是流传着一句俗话:人吃五谷杂粮,必有七情六欲,哪有不害病的。
秦英在秦岭太乙山或者益州丈人山清修之时,每天就吃一顿早饭;秦英到了人世之后,就入乡随俗一日三餐荤素不忌。
开始还不敢吃肉,无论是冷碟热菜,看着就心理障碍。
因为她的发散思维能联想到,自己的原身被做成各种美馔佳肴摆上桌案。
后来将自己当成人中的一员胆子就放开了,但还是不碰动物的内脏或者油腻的荤腥。
揪出自己身体病弱缘由的秦英,摸着下巴考虑长期辟谷的可行性。
身体是最重要的,而且朝堂上没有带病官员的立锥之地。
不过从前年十二月起,陛下便出了廊下赐食诏。也就是指每个参议朝会的官员,下朝之后都能在廊下吃一顿御赐的早饭。
彻底辟谷就是拂了陛下的面子。于是每天早晨的胡饼还是要照啃无误的。
最终秦英决定三月初三上巳节后,除了早上,谁让她吃饭她跟谁急。
至于为何选在那天之后辟谷,秦英记得过年时簪花娘子说过,每到上巳节曲江边上便设贵女宴,她好几个月没去参加,也到了该刷存在感的时候。
吐过一回的她腹中空空饥肠辘辘,却不想喝任何东西,就连汤药还是捏着鼻子硬灌的。
旦日秦英的精神还不错,看着一点儿也不像刀伤新愈的虚弱模样。缺勤半个月的她重新归来,惹得诸官员都在背地里议论纷纷。
毕竟她是第一个被禁足的官员,也是第一个解禁的官员。
秦英不在意别人怎么拐弯抹角地谈自己的是非,坐在一边接了“廊下食”中千篇一律的胡饼和羊肉汤,缓缓地撕开饼子泡进汤里,余光打量着远处侯君集的背影。
他的伤估计也差不多好了,举动之间不见半点停顿。然而有个让她纳罕的细节是,他身边没有人围坐。兵部尚书不是一直备受追捧,犹如刚刚烤好的香饽饽吗?侯君集的那些附庸都去哪里了?
秦英为此还左顾右盼了一阵,却没找到兵部侍郎之类的人物。
殊不知李世民在怀疑李承乾笼络了京畿禁卫的数天后,私下找由头让兵部尚书吃了瘪,如今侯君集正是失势,大概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好巧不巧地还在秦英那里受了道剑伤。
如今刀已经风靡了好久,侯君集不敢相信有人能将剑使地出神入化。敏锐矫健的身手,不入府兵着实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