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舒母凝望的方向看去,姚书晗怔怔地盯着舒颜,正巧舒颜也在看她。
姚书晗向舒颜点了下头,走到舒母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说:“阿姨,我在呢。”
舒母弯起眼睛笑了,握着姚书晗的手轻轻拍了拍,舒母皮肤粗粝,刮在姚书晗细嫩的手背上微微作痛。
姚书晗睁大眼等着舒母,舒颜也绕过来这边,坐在姚书晗身旁。两人都知道舒母要跟她们说什么,而且很重要。舒爸爸在床的另一边默默看着她们,微微低头,面上说不出来是伤感还是其他,姚书晗觉得舒颜在情绪上的反应随父亲,一个面对母亲,一个面对妻子,在死亡面前都那么沉静。
舒母使了很大力气才把姚书晗的手放到舒颜手心,两只手之间的距离并不长,可虚弱的舒母却用了很长时间,一路颤颤巍巍,最后把它们合在一起。
两只手的主人对视一眼,纷纷转头看向舒母,舒母尽力弯起嘴角,做出一个标准、完美的微笑,哪怕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在喉咙里咕噜了许久,艰难地发出一两个音节,一字一顿地说,把零散的字词连缀成完整的语句。
舒母说:“阿颜,这些年你做的,够了。你的青春全部被我耗尽了,你是我的女儿,我带你来到这世上,要的是看见你幸福。前十年,你为我活,后面的时间,为你自己吧。”
“妈!”
舒母闭上眼吐出一口气,笑道:“书晗......是个好姑娘,我看得出来,她爱你,你也爱她......”睁开眼,望着舒颜语重心长道:“爱了,就要好好的,莫要辜负人心。”
“妈......”
“老头子。”舒母用尽最后的力气叫了一声丈夫。
舒父抬头看她,眼里的目光重重的,要掉下来似的。
“来年......”舒母忽然急急喘息起来,一旁连在身上的仪器也开始滴滴的响,舒母猛吸一口气,嘶哑着喊道:“一起再去看菜花!”
病房门口站着的医生全部走了进来,一直站在病床边的主治医师无奈地摇摇头。
舒父呆呆地站在病房里那个潮湿阴冷的小角落里,眉毛鼻子皱在一起。他用宽大的手掌抹了一把脸,跟着大口呼几口气,说了一个“好”。
只可惜那个“好”,有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挣不脱,逃不掉,我们需要做的便是坦然去接受。在老庄学说里,死是一种回归,它是人类融于万物的一种方式,也是凭虚御风、羽化登仙的前提......”以往在课堂上随随便便脱口而出的句子,放在真正需要安慰的人面前时,姚书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要怎么说?说阿姨这不是简单的死亡,她只是回归了自然,回归了虚无,她这是回到了本原,是一种超脱?
姚书晗说不出口。她蹙着眉,缓缓转头去看舒颜。
舒颜一脸安详,退后两步,在病床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再站起走到床边,亲手为母亲掩上白床单。
医生叹口气,拍了一下舒颜的肩。他没有说“我们尽力了”,只说了一句“节哀顺变”,舒颜点了点头。
姚书晗走上前,想牵舒颜的手,快碰到她的指尖时又收了回去。
舒颜突然转身,吓了姚书晗一跳。
舒颜把她抱进怀中,鼻尖埋在姚书晗头发里。
“阿颜......”姚书晗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掉,周围充斥的消毒水气息让她很难受。
“嗯。”舒颜应了一声,声音很平和,她说:“妈妈说了,一切都会好的。”
姚书晗搂住她的背,回道:“都会好的......”
角落里的姚父沉默着看着她们,转身走出病房,跟过来的医院负责人商量怎么料理后事。
按照当地的规矩,要在楼下摆七天的灵堂。
姚书晗陪着舒颜在院子里守了七天,累了就靠在一起打个盹儿。
在殡仪馆工作人员要把载着棺材的小车推进焚化炉时,舒父和舒颜都静静站在外面,一动不动。
推小车的人说:“我干这行这么些年,很少见家属不哭不闹的,这俩父女......”
姚书晗扯了下嘴角,朝他使了个眼色,又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推车的男人立马住了嘴,推车进去了。
姚书晗默默看向舒颜,后者面无表情,一路沉静。
拿到骨灰盒后,姚书晗问舒颜:“选好墓地了吗?”
舒颜摇摇头,说:“我妈说洒江里。”
姚书晗微微一怔。
骨灰撒在江里,这要以后的人去哪里祭拜呢?江边上?姚书晗抽口气,潮汐变化,新陈代谢,江里的水不知换了多少次,哪还能找到当年的骨灰呢?
连最后的念想也不留给别人啊......
舒父笑着摸了把舒颜的头,说:“明年开春还陪你妈去地里看菜花呢。”
舒颜嗯一声,抱着骨灰不说话。
姚书晗看着舒家父女,越看越难受,越看越难受......
她想:都说时间是良药,那么失去一个生命的痛,多久才能缓和?
-------------------------------
晚上,舒颜找了一件姚书晗的衣服穿在身上。
姚书晗看见她愣了一下,“你这是做什么?”
舒颜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笑了一下,问:“扒吗?”
看着舒颜勾起的嘴角,姚书晗沉默了。
她是说过“亲手给你穿上我的衣服,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