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同湘云的事,李纨探春这里遣了人去同凤姐说了一声,就令人各自搬抬。湘云住了原先宝琴在这里时住的屋子,李纨让樱草青葙过去帮忙,不过半日就停当了。湘云见这许多人忙进忙出,心里默默数了数,让翠缕拿了钱去打赏。
翠缕出去一回又拎着荷包回来了道:“姑娘,方才素云都赏过了,让我别另给了,倒养大她们胃口。”
湘云一愣,喃喃道:“这不好吧,本来就劳烦大嫂子了……”
翠缕道:“我也这么想着,就问了两句,原都是这样的。从前琴姑娘、两位李家姑娘在这里住时也都是大奶奶出面打理,连林姑娘在这里住几日也是如此。说是省得底下奴才们因这个混比挑活儿多生事端。”
湘云听了细想一回,才点头道:“既如此,也罢了。”
下晌在贾母处时,众人也都心照不宣得不曾提起此事。倒是王夫人,这回见了甄家的来人,知道了许多事,说了一通如何查抄家产、如何押解来京等话,贾母性喜繁华安宁,最不乐听这个的。王夫人觉察其意,才住了嘴。只如此一来,本想问问贾母意思的一些话就说不出口了,不得已,只好自己思量着拿主意。
因近中秋,李纨使人去书院问贾兰,来回话的道贾兰这两日都跟着诚王爷在北郊,恐怕正日子才能回来。李纨听了便同湘云感慨:“看看,这才豆丁样一个,就忙活上了。倒要我们去问他。”
湘云笑道:“哥儿爷们可不就该如此才好?若一个个都同二哥哥一样,咱们里头才不得安生了。”
一时奶娘抱着珹哥儿同巧姐儿来了,李纨接过珹哥儿抱在怀里逗着玩,又问巧姐儿:“你娘身子可怎么样?我们还说要看看她去,又怕她不耐烦。”
巧姐儿道:“刚好两日,一下子折腾个半夜,就又撑不住了。换了两个太医开药来,都不怎么效验,只说要好生养着,不能太过劳心。昨儿老祖宗赏了红稻米的粥出来,吃了一碗,还好些。”
李纨把怀里的珹哥儿递给素云抱着,自己揽过了巧姐儿,安慰她道:“好孩子,定是跟着担心了。我这里刚得了些药,一会子你拿些回去,方子都附在里头了,你娘看不明白你就念给她听。”
巧姐儿谢过李纨,李纨拿过书来,又开始给她上课。
湘云在一旁跟着听,不时抬头看这大通间里场景。一边是素云同珹哥儿奶娘两个拿着各样奇怪物件逗小儿玩乐,一边是李纨临窗教导侄女,几个丫头各忙各的,轻言轻笑,秋阳渐高,一室暖意。心里忽然想到:“怪道那时候就见二姐姐四妹妹她们喜欢来这里了。”
惜春这日也想往稻香村去的,却见迎春来寻她,便迎了进来笑道:“二姐姐可是约我去大嫂子那里的?”
迎春摇摇头:“不是,是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
惜春眼睛都亮了:“唉哟,我还能有这本事呢?你快说你快说。”
迎春却道:“先下棋吧。”
惜春无奈,只好坐下,两人对弈。这一坐就不晓得多少时候过去了,半晌,就见绣橘进来比划了一下,迎春放下手里的子,笑道:“我们这里,要说句清静话还真不容易。本来想说不如去栊翠庵也罢,只怕到时候又带累了妙玉。”
惜春也扔了子,笑道:“所以你就生生把她们耗走了?也是,眼见着是偷懒的好时候,哪有不趁机逛逛去的。”
迎春开门见山道:“那日夜里的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如今司棋被押着,我要去见她一见,去不得个法子,故来寻你。”
惜春一挑眉道:“怎么,二姐姐还想救那丫头?要我说还是算了吧。虽然查抄自家实在是件新鲜的丑事,那丫头却不是冤枉的。且这样人你留在身边也不恰当,说白了她是自作自受,胆子大到没边了。说句难听的,如今恐怕就已经带累了你了,你还要替她打算不成?!”
迎春看惜春一会儿,笑道:“你也长大了。我实话同你说吧。你可记得之前大嫂子同我们说过,我们当日玩笑着投的那些产业,如今很有些底子了。只你我都是不擅此道之人,向来都是大嫂子那里的人替我们打理。
如今……我恐怕在这里也待不了多少时候了。大嫂子跟我说过两回,要我寻个可靠的人在外头打理才好,往后……才便当。我原先还想问大嫂子要人来着,只如今你看,大嫂子自己的人都快打发完了。这回司棋定是要出去的,我也不会傻到那个份上,还想把她留在身边。她出去了,倒正好填了空儿了,她性子向来不让人的,在外头也不怕什么。
只一个,这丫头有些死心眼。这事儿闹到这样田地,那日凤姐姐就是怕她一时想不开弄出什么事儿来,才派了婆子看着她。我这心里放不下,总想寻她好好说说我这打算才好。只这事儿里外里都不当让人知晓的,才来同你商议呢。”
惜春皱着眉头道:“我也听说大老爷正替你相看人家呢……我说实话,你就相信他们给你挑的人家?要不咱们同兰儿说说,让他查查去。”
迎春摇摇头道:“这事儿兰儿不能插手的,连老祖宗都说不上话呢,何苦多事。这也没有信不信的,父母之命在那里,就算使法子躲过了这一个,难道换一个就一定好了?女子终身,不过如此。”
惜春想想也是,叹了口气,心里的话却不好说出来——这大老爷活着实在于世无益,还不如同我们家老头子作伴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