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时候,东平王又奉了圣旨来宣,却是要将贾府人犯即刻带回大理寺审问。大理寺大牢里可关不下这许多人,只好先将贾府的主子们先押往大理寺,余者皆迁往府狱待审。
贾政等人皆由羽林军押送至大理寺西路诏狱,宝玉远远看见宝钗扶着王夫人被一队兵丁驱赶行走,一时心如刀割。脚下略慢了些,背上就吃了一棍,不由得趔趄着朝前冲了几步。身子尚未立稳,便听一旁押解之人厉声道:“速速上车,若有延误,严惩不贷!”
贾政宝玉贾环贾琮几人都被赶上一辆大车,又跟着上来两位官军,朝外一声吆喝,大车便朝前走去。宝玉担心王夫人等,还想往外张望,刚欲动作,边上看押官军冷冷看过来,只好作罢。
女犯那边多出许多人口,也仍是一辆车里坐了,只看押的都在外跟车,总算让宝钗松了口气。
大理寺狱监见是羽林军押解而来,不敢十分造次,只让人引路把人带到狱中牢房,见领队之人略查看了四下,未有他话,便下令将贾府几人关入牢房,另点了狱卒看守,才又引了官兵出去。
女犯那头亦然,只几人头上首饰皆被除下,又大致搜了身,索性未曾十分折辱。她们不比贾赦贾琏,还是待审之人,故此也不用换上囚服,总算大幸。虽是如此,只进了牢房,闻着那股阴暗霉腐之味,邢夫人便忍不住干呕起来。狱卒见状,匆匆出去,一会儿却过来两个鬼婆一样人物,抓了她的手一通乱摸,皱着眉头将她一把甩到了地上,啐道:“呸!扰姑奶奶清静!”
邢夫人不明所以,还是蕊儿告诉她道:“进牢房时都要验身,若是有孕之人需得分开关押。想是方才太太恶心,让人误会了。”
邢夫人一张脸又红又紫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一旁傅秋芳道:“我们方才并未验过啊……”
蕊儿看她一眼道:“你还当是什么好事不成。”
邢夫人哪里会不知道傅秋芳心思,只这时候她心里乱得很,实在顾不过来。反朝着那些狱卒问道:“另外的人关哪儿了?什么时候过堂?”
狱卒木着脸道:“各有各的关处,要审时自会喊你,急什么。”
大理寺中关审的多是有官爵者,尚未经审的狱卒狱监也不敢太过造次,谁知道这些人到底有几个会出去,这时候得罪了未免划不来。若是待经审定罪了的,那才是狱卒们发财的时机。
只不会特意欺辱敲诈,若说要伸手关照,那也是没有的事。除非外头托了人情进来,又或者送钱送到能把这一层层的守卫都焐热了,才有两分可能。贾府的主子们平日里都是煨着地炕火盆过日子的,这呼喇喇成了阶下囚,昨日一夜就冻得够呛,如今一比眼前,才知道昨日那情形竟是天堂了!
这诏狱内终年不见甚日光,墙上只开着脑袋大一个小洞还蒙着铁网,且那开着洞的墙在东西两列牢房中间,只隐约能看出天明天黑来罢了。牢房内一个土炕,上头铺着稻草,角上堆着块看不出颜色来的破毡。虽历朝历代皆有囚犯衣食洗宿等规定,到底也没几处真能谨遵不怠的。
大理寺牢中还算好的,贾府余者仆众都先押往府狱,这却是少有之事。从前查抄的人家,奴仆都是拘役在原处,等主家定了罪,再行发卖。这回竟都押入狱中,且先于主家过审。
先是王夫人屋里的伺候丫头们被一一过堂,问的都是那小佛堂中之事。这几个都是后来的,哪里知道其中故事,只说那处不需她们打扫,亦不许随意入内等话。倒有几个婆子,听说官府询问此事,便漏了点口风,让人推了出去,也跟着过堂。几人便说原是甄家抄家时,甄家来了几个女人,还搬抬了些东西的,后来也未见带走,余者便不知了。
这几个婆子却因说了这话得了好处,从通间的大牢房里分了出来,关到另一边的小间去了。众人听说如此,越发踊跃,只道说了密事便能得好处。一时间贾府里后宅前院的大小琐事都有人呈供,那些小厮们见了不免心里着急,想想自己要说内宅之事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女监那头,连爷们的大事也不甚知晓,便只好把几个管家们的事抖搂了出来。
如此十数日,赖大周瑞等掌权豪奴争买田地、仗势欺人等事都一一坐实,当中不乏欺男霸女、逼死人命等事。兼之贾府倒台之事传出,更多苦主拿了状纸告上衙门,大理寺尚未开审,承天府已接了大小数十桩案子。
贾府被查抄,第二天黛玉便知道了,当即带了人往前头寻林如海去。林如海更早知道消息,见黛玉来了,知道她心里着急,便把贾雨村供出贾赦等人,皇帝严令彻查等事细说一边,又道:“只你大舅舅还牵扯了平安州官盗同谋之事,且他与义忠亲王一系渊源颇深,如今的小王爷是个心里有数的,并未上了旁人的当。只你大舅舅糊涂,非但不明形势,还有亲笔书信劝人合谋的,里头言语多有悖逆,实在是……谁还能救得?!”
黛玉知道林如海的,若是能伸手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如今听了事情原委,不由叹道:“这……那二舅舅那里……”
林如海又叹道:“照着此前圣上之意,恐怕也没有要将贾家连根拔起之意。到底如今七皇子天生颖慧,大得圣心,若把他外家除尽,于他将来也无益。再则那兰小子实在是个有能耐的,圣上正要用他,不好寒他的心。另一个,珠儿媳妇从前家人,如今在内六部掌着圣上几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