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彦谦为人谦谨,清正守法,少有夸人之言。今日言语中对陈平多有夸赞之词,卫玄这才是改了称呼,没再直呼陈平小儿,收了轻视淡漠之心。
“不只如此,陈平为任第一日,便是除了县中主簿和一干县中佐吏。前几日,收到六合县公文,报称薛雄等一干曹佐贪污枉法,不尊县令号从,欺压良民百姓,在县中恣意妄为,是故一并的除了薛雄等人的县中身份。”房彦谦博闻强记,公文看过后就熟识于心。
县令身为七品官,虽是入不得朝堂,在朝廷行政层次中为最底层。可这并不是说县令无权,在一县之中,兵权之外,县令一应的权力并不缺。
就是一州中,刺史同是无兵权,对军府中事物只有参与和知情的权力,至于调度派遣军士,总管才有权如此。扬州无军府,倒也涉及不到兵权。
处置县中佐吏,这事无需是向州府上报。
“可有实据?”卫玄问了一声,毕竟才是十二岁的少年,若是义气用事,扰乱了县里,卫玄同是要担着一份干系。
连带责任,后世工程上有用,此时朝政处事方面,同是有用,虽是有一棍子打死一干人的嫌隙,可也免了互相推诿之嫌。就如那少数服从多数一般,既是不能全部满意,那便选一个相对上游的吧。
“有供状。”随同上报的,还有条理清晰的证人供词,摁了手印,画了押,州府中每日公文近百件,并不会一日处理完,县中胥吏任免,尚不及农事重要,往往是积压在后,六合县递送的公文,是房彦谦特意挑出来的,“原县中白直许有茂口供,证实薛雄贪赃枉法,对户等多有隐瞒。薛雄家中佃户丁进,同是状告薛雄欺压良民,抢娶民女,侵占田地。再有薛雄本家薛金,又证薛雄枉顾孝悌之意,父母俱在,却是强行分家产,时有辱骂高堂,酒后更是失德,屡有击打伤害父母,以至家中老父气闷郁结,病卧不起。”
贪赃枉法,霸占民田,抢夺民女,枉顾孝悌之意。无论是从法理,亦或是从民情来看,薛雄都该受到处置。
既是有了证词,卫玄便也就放了心,心中随即升起对陈平判断的改观。少年县令,上任方始就除了县中顽吏,当真是强硬的手段。
“不过,同是有六合县勋官陈时润上报,状告陈平欺凌百姓,霸占县中百姓资产,凭势伤人。”这份公文同陈平递送的公文几乎是一前一后,隔着半日送到房彦谦的桌案上,“两份公文,隔着半日。”
“是为了那薛雄?”房彦谦言下之意,卫玄自是听了出来,同是六合县,公文一前一后,正是在陈平处置了薛雄之后,陈时润与薛雄的关系,绕一道弯也就明了了,“皇上赐予他勋爵,是为奖赏军功。县中之事,自是以县令为尊。那公文,暂且便是押下吧。”
刺史发了话,定了格调,陈湿润上报的公文自是被压了下来,放在案桌的最下方。
……
七月尾,朝廷诏令免除战亡之家十年徭役。滕王杨纶、卫王杨集被削去爵位迁往边境。
旁人或许看不出蹊跷,陈平结合记忆中的蛛丝马迹,却瞧出了端倪。
收拢军心,打击戚族。
杨广终究是高傲了些,南下平陈灭国,北上抗击突厥,借着如此的功勋,用计谋废了前太子杨勇,披上黄袍,登上龙椅。当真是万万人之上,可依旧是满足不了他那颗稍显放荡的心。
高处不胜寒,身为皇上,感觉到孤独,是故才要做出些惊世骇俗的事,哪怕不惜动摇国本,引起世人的注意和歌功颂德。看似稍显荒诞的理由,可褪下那一身的龙袍,杨广毕竟也还是个人……唔,哪怕是披着,他终究也是个人。
是人,就有喜怒哀乐,谦卑恭谨,平和稳重,同时也免不了急躁固执,好大喜功各种情绪。如若杨广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这些情绪倒无伤大雅,即便是爆发,也只是圈缩在一定的范围内。
可杨广不是普通人,是身披黄袍,万万人之上的圣上,天命所归的天子。性格的缺陷,因着皇位金口玉言这个扩大器,通过閤省州县扩散出去,每一次,都能让大隋的基业抖上两抖。
再有最后一根稻草,杨坚辛苦打下的夯实的基业,只会轰然崩塌,溅射起的渣土碎石足以让处在这基业身的人粉身碎骨。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无奈啊。”坐在稍显空旷的县衙偏厅中,陈平放下炭笔,发出一声感叹,往后仰着脖子,后背传来硬感,缓解了些许疲劳。
正备着清茶的杏儿闻言抬头看了看陈平,面露疑惑,心中嘀咕着:时代?时代是什么?
倒好茶水,杏儿便退了出去,眼睛不忘是扫了眼桌案上摆放着的小册子,因着父亲本是陈旧官,她是识字的。
初级算术、汉字基础、工程规章试行,工厂管理条例试行。这几样是放在上面的,并不厚,薄薄的一册,细麻线订了边。下面还压着一些,杏儿遵着规矩,并未动。
县令不看经史书籍,写这些是干什么?
算术,这个杏儿理解。汉字基础,想来该是识字的,杏儿站在门外,皱了下眉头,可那工程是什么东西?工厂管理呢,又是何物?
想不明白,杏儿揉了下脑袋,透过帷幔看向内里又在伏案书写陈平。
平哥一定能行的,心中如此打气,似想到了什么,杏儿面色抹了一层红润。
平哥,那可是县中属于她一个人的称呼呢。
西落的余晖从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