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亿伏地难过,忽听背后一人惊叫道:“你,你竟杀了他?”回头一看,石门处站了一个红衣美人,松散的发髻,柔软的稠衫,裙摆曳在地上,很有风情。她化了极浓的妆,五官看上去立挺饱满,十分精致,辨不清年岁,不过眼角处因流泪水花了妆,已看出一丝皱纹。再好的伪装面对真正绝望的时刻也是毫无用处。她把妩媚练至入骨,但目中颓然神色使她像极了一片飘在风中的烈火枫叶,仿佛随时入秋归去。
武亿一怔,因为这女子便是当日和封笑笑在一起的那位风情万种的女郎。她很哀伤,却没有放声痛哭,默然半晌,低低叹道:“留不住了,再也留不住了。”语声中充满了伤心失望,也充满了怨恨,这怨恨自然是冲着武亿的。但说着,人突然掠到武亿身旁,抽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他胸口。
武亿没有动,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神色,他不忍心,即便真的被刺个透明骷髅也绝不埋怨。但女子的手终究是垂下了,匕首落在地上,发出脆生生的一响。泪水多了,她连脸颊上的妆都花了,武亿突然失声道:“范夫人!你是范夫人!”那女子目中光芒一闪,喃喃道:“不错,我正是范郎的亲亲夫人。”
难怪他初次见范夫人时便觉熟悉,只是范夫人不施粉黛,端庄秀雅,绝难与那位媚入骨髓的女郎联系在一起,已至不察。范夫人道:“看朱成碧,红颜枯骨,人未老,只因心未哀······我,早已老了。”
说了这一句,她转身又朝外面走去,步子踉跄,好像丢了心智。武亿担心,紧随其后。范夫人走在长廊上,走过一间间房子,走至最深处便停了下来。这间房子门拱成椭圆形,青铜的门上栓了一把厚重的金锁,墙壁是浅碧色,有股寒气,自门里涌出来。
范夫人开了门,屋子里只有一鼎丹炉,一张大床,自床顶上漫下青色薄烟纱帐,没有窗,却是阴森森的叫人发冷。床上躺着一个人,正是范庄主,她扑上去,口中呼叫:“舍哥,舍哥,你受这样的折磨,好不难受。”
范舍些微动了动手指,吃力地抬起手,只触到她鬓角就又无力地垂下去,呼吸变得又急又重,终至没了声息。范夫人擦了擦眼泪,道:“武公子,你的朋友就押在隔室,连同他们一起去罢。”
武亿寻思:“你早就知道他死了么?”范夫人低头沉吟半响,说道:“武公子,我知你有满腹疑问,反正舍哥已走,我也无异于将死之人,又实在与你有缘分,便把我知道的个中详细说给你听罢。十九年前的修罗门无人不晓,门主江一诺犹如上古谪仙,白衣飘飘,气度不凡,以幻影剑法坐拥天下第一······”说到这里,武亿自是好一阵惆怅。“十大护法,八修二罗,男俊女美,加之功夫极高,在江湖中名声大噪,成为新一代武林翘楚,当真意气风发,好不快活,只怪我······”立时神情委顿,叹了口气,接着道:“我是罪人······”武亿不解,她道:“汨罗即是我。”
武亿一怔,随即想起江一诺所言,道:“修罗门灭门惨剧与你有关么?”范夫人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要从我和舍哥的情缘说起。那时,我还很年轻,只是十九岁的少女,独行江湖,不知愁滋味。但一年春暖花开之际,亦不免心生惆怅,想着自己的意中人究竟在哪里。行至成都,开遍山城的花迷了我的眼,但时机不对,花期未到,没见得芙蓉,难免有些失落。信步至范氏庄园,入眼的是一片绚烂的苕红,那是夕阳滴血的火芙蓉。我眼前大亮,欢喜地奔入花田,像个孩子,跳着、笑着。忽然,身后有人咳了一声,但只一声,我回头一瞧,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公子,脸色很苍白,他吃力地用手捂着嘴,遇到我的眼神想要躲开,被我拦住了。原来,他一直默默地看我在花田中奔跑,及至胸口发闷,忍不住咳出声来却立刻抑制住,生怕惊扰了我,就是那一刻,我心动了,爱上他。”
武亿道:“怦然心动,男欢女爱,本是好事。”范夫人道:“是很好,只是命运弄人。我与他过了几月快活日子,只瞧他身上痛得厉害,一日不如一日,还要拼命在我面前掩饰、欢笑,每每背着他落泪,实在怨恨贼老天无情。范氏先辈炼药制丹,且先祖长生享高寿,我便潜心研究庄园内留下来的医术,也开始炼丹,好歹又拖了些日子。但一年后,他还是撒我而去。就在我整理入殓时,出来一位银面男子,他给了我一粒丹丸,说是可以起死回生。”武亿愕然道:“你信了?”范夫人道:“我知道很傻,可是人在百般无计时只要有人伸来手,总会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不是么?”
默然半晌,继续道:“舍哥活过来了,我很高兴,只好答应了银面男子的要求。那时,师父和师母已经退居雾灵山下桃花谷,过着神仙眷侣的生活,不涉门中事,自然不知道我早已离开修罗门,当我谎说门中生变,他当然信了。”武亿道:“那银面男子要作甚么?”范夫人摇头道:“他只说要我引开师父,并向我保证绝不伤害他以及师兄弟们。我······我大概自我安慰罢,也就信了,实在是私心作祟,一心要延续我爱郎的性命。”武亿道:“不对,如果银面男子即是湘水魔音,那么他说的话绝对算数的。”范夫人道:“那我就不知了。最后只闻修罗门断瓦残垣,一个人也没有,师母也命丧幽谷,连他们的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