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存着心事,面上不显。
房中的大丫头,以及在外间候着的管事皆面露喜色,恭喜之声不绝于耳。
等大家说过一轮好话,张大夫才又道,“脉象瞧着稍弱了些,夫人还需多养身养神。在下这就写个方子,补一补就好。”
说着他便起身,跟着管家到外间写方子去了。
等张大夫告辞,红纹打发人去煎药,贾敏便靠在引枕上,举起本书却怎么都看不下去。
这会儿夫人有喜,消息已然传开,黛玉大病初愈,还有些咳嗽,却也扶着丫头,身后跟着嬷嬷,跑来给母亲道喜。
宝贝女儿进门,小脸还不过巴掌大,贾敏等不及女儿行礼,便把她一下子揽在怀里。
在地府之时受了不少冲击,因为祖父父亲都在身边,贾敏来不及仔细思量,还阳后更是直接回到了数年之前,脑子一团乱麻之际又听说自己有喜。
总之她无比心绪不宁,却不知从哪里先下手理清头绪,乍见女儿,她再也绷不住,先落下泪来。
黛玉小手微凉,贴在贾敏脸上,却触到母亲泪滴……黛玉吓得手足无措,“母亲,您怎么啦?谁欺负您了,我去收拾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父亲呢。”
女儿才五岁,都知道护着她。更难为她不咳不喘地说出这么一长段话。
是了,他们夫妻成婚十余年,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是疼爱得紧:哪有人就敢拘了她的性子!
她咽了气,女儿去了荣府,她二嫂子的陪房居然都能为难她的宝贝黛玉。这辈子她倒要瞧瞧,她和她家老爷全都活着,还要活得好好的,谁还敢给她女儿脸色!
林海自衙门归家,得了妻子有孕的消息连衣裳都没换,直奔后宅,迈进门里便见着妻子抱着女儿落泪的情景。
黛玉不想挣脱母亲的怀抱,见父亲到来,只是扭头抿了抿嘴,“父亲。”
林海比女儿黛玉更怕妻子掉泪,他默默站到妻女跟前,先递了帕子,“好好的,哭什么。”
贾敏接过帕子抹了下眼睛,“我哭还痛快些。”
林海闻言,亲自整了整榻上的引枕,再把妻子扶到榻上,接着坐到她身边,女儿也“顺”到怀里,眼巴巴地望着妻子,“这样哭,是不是还省力又舒坦一些。”
贾敏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老爷惯会油嘴滑舌。”
林海亦笑,“夫人有心事,不好闷在心里,不如跟我说说?”
贾敏想了想,“趁着身子还轻便,我想去拜一拜神佛,求个心安也好。”
林海道:“后天休沐,咱们正好一起出门逛逛?”
黛玉忽然问道:“父亲母亲,女儿能去吗?”
贾敏捏了捏女儿的小鼻尖,“你不咳了,就能去。”
晚上,一家三口坐在一起用饭。饭后林海抱着黛玉,拿左传教女儿认字。贾敏听着父女两个说话,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发觉自己已经躺回了床上,身边还有个呼吸平稳的丈夫。只可宵胧月光透过床帐照在林海脸上,他睁眼偷瞄妻子的举动……便现了形。
贾敏笑问:“一直没睡着?”
林海揉了揉脸,“你没话跟我说?”
贾敏轻叹一声,“张大夫说不大好。我想着这回不能再黏在床上吃药养胎了,多走动走动才好。”
林海道:“正是这个道理。”他想了想,又建议道,“不如我书信一封,让你二哥一家子回南边来?这边正好出缺,小肥差。”
贾敏摆手道:“罢了,我没这么娇气。”
我跟我二嫂最是合不来!当然,若是她没在水镜中看清二嫂所作所为,这会儿就该欣喜着感谢丈夫的心意了吧。
她翻了个身,枕在丈夫的大臂上,“你说我二哥可是做官的料?”
林海闻言便侧了头,借着月光把媳妇瞧了好几遍——你平时不这么直白啊!
心里怎么想另说,终究是二舅哥,得顾着妻子的面子。林海只得道,“你二哥是个实诚人。”
实诚人能高官厚禄?
丈夫心里最是明白,贾敏点了点头,“顺其自然吧。”他们夫妻俩向来亲厚,“自从我父亲去世,我两个哥哥便忙不迭地奉承那一位,这也……难看了些。”言毕,她往东面一指。
一副英明的父亲去世,便生怕有人欺负,急着抱大腿的模样,谁能瞧得起?
妻子的不满简直溢于言表,林海便劝道,“二位舅兄也是没别的办法。”
贾敏可管不了两个哥哥,“老爷有心不如多看顾我那侄儿。”
妻子的侄儿出息的只有一个,怎么都误会不了。林海想了想道:“东林书院里我有些交情,不如让珠哥儿南下来游学?”
贾敏伸出胳膊抱住林海的脖颈,更是在他额头落了一记,“你怎么这样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