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楼是哪一年开起来的,这里的人都已不大记得。
有七八十岁的老人说,这氤氲楼啊,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立在那儿了,那时候,还打仗呢。
氤氲楼里做的东西,从来不外卖给穷苦的人,只供给镇上最富庶的楚家。
后来楚家没落了,全家人死在了战争中,氤氲楼的吃食,才向外人开放。
据说氤氲楼做的糕点最好吃,马蹄糕晶莹剔透,桂花糕芳香四溢,更绝的,还是楼里的梅花糕,淡粉的颜色,五瓣花瓣的形状,竟像是真的梅花。
有年轻人怀疑这些已经老得连豆腐都咬不动的老人,说的根本就是假的。
如果氤氲楼在建国前就已存在,怎么可能连续地开了这么多年,连六七十年代都没有受到打扰?!
不过他们都是吃着楼里的糕点酒食长大的,所以也知道,老人说的话,也并非都是假的。
这家店的年龄,确实比他们年轻人的年纪要大。
但是这氤氲楼,可以为人道的,除了它存在时间的久远和精致的吃食,最吸引人注意和探讨,还是它的老板娘。
镇上的人不知道老板娘姓什么,只知道她有个小名叫九九,年龄可能在十八上下,总是一张青葱般稚嫩的脸,穿一身黑色长裙,坐在店里看来来往往的客人。
镇上的人,不论年纪大小,都叫这老板娘九九姑娘,就连七老八十了的老头儿老太太,看见了她,也要微微一笑,想起她曾经给过他们的吃食,脸上略带些腼腆地喊一声九九姑娘。
这么叫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他们还小的时候,老板娘就是现在这副十八九岁嫩生生的模样,等他们老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时,老板娘还是现在这副样子。
老人们都说这九九姑娘怎么都不老,也长不大,做的东西还好吃,其实是个神仙。
他们的父母是这么和他们说的,他们也是这么和孙子辈的孩子们说的。
天色渐黑,氤氲楼里头,又点起了灯,氤氲楼前的河面,窄窄的河道上映出一片昏黄的水影。
晃悠悠的,不仅有氤氲楼里的灯光,还有天上那一轮圆月。
今天不知是哪个有钱的客人,包了整个氤氲楼,本该在夜里热闹非凡的氤氲楼,现在冷冷清清的,门前那个常年顶一个蘑菇头的伙计,端了一碗热茶站在门前,估计就是在等那位客人。
氤氲楼内,陆九九把面前的热茶喝了又喝,热水续了又续。
“客人怎么还没来?今天晚上什么生意都没做,光等他了。”陆九九趴在桌子上,把热茶推向一边,“黄豆浸了一天了吧,应该能用了。”
“都发起来了,早就能用了。”迷耳站在柜台后头擦酒罐子,“这个文先生怎么回事,天都这么黑了还没来。”
“唉…”陆九九换了一只胳膊枕,“文人骚客,出了名的不讲时间…”
再把杯子里新上的热茶喝的一点茶味都没有了,蘑菇头终于叫嚷着进来,“文先生来了。”
陆九九疲倦地起身,整理了裙子站起来走向店外,看到外头停了一辆黄包车,文先生从黄包车上下来,摘了头上的帽子,朝陆九九笑,“让九九姑娘久等了。”
“确实等久了。”陆九九领他进门,“先生说要吃豆腐羹,我一大早就把黄豆浸下去了,这会儿早就能磨豆腐了。先生还说要一个人包场吃,我从傍晚就不接待客人了,以为先生天略黑时就能来,没想到现在都快十二点了,先生才姗姗来迟。”
“没办法,事多缠身,九九姑娘别生气。”文先生笑着说,进门时扶了一把身边的人,陆九九才注意到,今天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居然还带了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姑娘。
这小姑娘看着智商大概不高,长得不好看,歪着鼻子和嘴巴,胖嘟嘟的,眼神倒是干净,胆子也挺小,陆九九打量着她,她也不敢看陆九九,只把头低了下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
自开了氤氲楼后,文先生这个任务,还是陆九九接到的第一个任务。
系统能让氤氲楼不受时代变迁的干扰,这文先生的任务,时代是在民国,所以陆九九和文先生说话时,特别注意要文绉绉的,显得被文先生看出马脚来。
这文先生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每次来楼里吃饭,都是一身的倜傥西装,有时一个人带一大堆奴仆来,有时也带着他的同僚来吃饭。
在文先生的同僚眼中,文先生是个大气又有钱的人,只有陆九九知道,他今日的成就,都是因了那个乡下老婆的帮助。
文先生年轻时穷困潦倒,在乡下地主家里帮人家做帮工,因为长相讨人喜欢,被地主家的大女儿李苗看中了。
地主家的大女儿在当地也是厉害角色,地主体弱多病,妻子又软弱无能,家里的事务,几乎都是这个大女儿在管理。
也是因为平时管教多了佃户和佣工,这个大女儿,在当地落下了悍妇的名声,到了三十多,还没有出嫁。
文先生被李苗看中,一来二往成了婚,李苗对这个男人,也是下了心思的。成了婚之后就把家里的大半财产给了他,还给他配了许多奴仆,为的就是好好补偿他肯入赘她家的苦楚。
但文先生不知知足,在乡下听去过城里的人说过的种种好处后,对城市里的灯红酒绿起了心思,又听说现在外面兵荒马乱,正是义气男儿建功立业的时候,他自己年龄又不到二十五,更是对外头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