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风见是顾宛颜,愣了愣,然后他抬头看了看月色,说:“进来吧。”
顾宛颜本只是好奇,才贸贸然进院子来敲门,谁想予风竟真的邀她入内。
即便予风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云中圣人,可他们两人毕竟是一男一女,若顶着月色独处一室怎么也说不过去,顾宛颜心知自己应该拒绝。
可是她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而是点了点头,跟着予风进了宫殿。
很多年后她回想起来,总觉得那天没有拒绝是因为,当时自进宫以后,她无人所依,无处可去——实在是太寂寞了,那种寂寞感让她在年三十晚上的那一瞬间不想一个人呆着。
一踏进予风宫殿的前厅,沁人心脾的幽香便将她包围,香气入鼻的那一刹那,她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顾宛颜喜欢这个陌生的味道,她环视着周围问:“这香薰的成分是什么?”
予风背对着她,一边摆弄着茶具斟茶一边淡淡回应:“薰衣草。”
顾宛颜没有听说过这种植物的名字,便暗暗地将其记下,心里琢磨着回头让楚澜衣也去弄一些。
予风将一盏茶放在顾宛颜跟前的案几上,道:“坐。”
说完,他便自顾坐下,捧起手边桌上的书默默看了起来,似乎对顾宛颜这个意外访客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顾宛颜对于予风的举动竟也一点都不吃惊,她不再跟予风搭言,而是也坐下,拿起桌上的另一本书看了起来。
就这样,两个人在宽敞的前厅里隔着一张案几,各自捧一本书,看了一个多时辰。期间,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讲一句话。
顾宛颜放下书的时候,伸了个懒腰道:“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予风圣师,我回去了。”
予风没有看她,目光仍然流转在书中,只点了点头:“嗯。”
顾宛颜站了起来,又环视了一遍四周,准备离开。
离去前,她站在门口说:“今天,谢谢予风圣师愿意收留我,新年快乐。”
话音一落,予风抬头,门口已经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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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顾宛颜洗漱后在揽月的服侍下换上了为了庆典而专门订做的礼服。
穿戴完毕,她站在一面大大的落地铜镜前看着自己。
象牙白色的广袖及地长裙将顾宛颜的纤腰紧紧束着,恰到好处地将她的身段勾勒成凹凸有致的线条。自然下垂的流线形裙摆刚刚拖地,让她看起来恍若是书中走出来的玉人天女。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头上的盘桓鬟,目光扫了扫发间插着的红玛瑙石宝镊。然后她又轻轻伸手抚了抚宫人为她描好的却月眉,面上似乎有一瞬恍惚。
站在她身后的揽月注意到了镜子里的顾宛颜面上闪过了一抹不安,开口道:“丛公主,您真美!”
顾宛颜缓缓转过身,居然对着揽月轻轻摇了摇头。
揽月愕然。
时辰到,袁公公来承欢殿接顾宛颜去举行庆典的观云台。
她人到观云台的时候,台下已经坐满了人,场面有些,壮观。
顾宛颜站在台后隐蔽的角落,有些震撼地看着眼底黑压压的一片人。袁公公在一旁低声说:“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宫中妃嫔已经全部落座。”
顾宛颜轻轻点头,心里颤了颤。
恍惚间,台下的所有人忽然全都站了起来,并一齐恭敬地弯腰行礼:“参见尊王殿下,尊王殿下万福!”
顾宛颜一扭头,这才发现楼兰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观云台的正中间。
只见楼兰真嘴角微微上扬地扫视了一番台下的众人。
众人眼中的楼兰真威仪满满,令人生畏。
他在人群中又来回扫视了几圈。当目光扫到了站在最后面的顾漠后,他才抬起手稍稍压了压,示意众人坐下。
“谢尊王殿下!”
众人齐齐坐下后,楼兰真缓缓开口:“今天是我楼兰国继康二年的第一天,是个愉快的日子。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本尊将要带领大家见证一桩喜事——楼兰国丛公主的复位!”
说着,台下众人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只听过却从没见过的丛公主。
“吾妹本该在这皇宫之中得到先王、先王后最为真切的宠爱,她本该拥有这宫中所有的尊贵——可丛公主却自小流落民间,年幼就亲眼目睹过烽火战乱,也独自吃过不少苦,承受过许许多多大家想不到的痛。可是,也正是如此,所以丛公主,”楼兰真顿了顿,望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是一个不卑不亢,谦逊近人,坚强独立的女子!”
也不知是楼兰真的语气太过坚定,还是他所言太过震撼,台下的众人听到这里竟然都不觉静静屏息,汗毛竖起。
坐在人群最后的顾漠,盯着观云台上的楼兰真,嘴唇死死抿着。
顾宛颜站在角落静静听,听完她整个人身子一抖,从小到大自己经历过的一幕幕不禁在脑海里来来回回地兜转。
她想起爹娘的死,和敌军狰狞的笑。
她想起自己成为孤儿后,饿极了和街边的乞丐抢一块儿馊掉的面饼。
她想起那些无依无靠的绝望的流浪的日子。
她还想起夫人向她伸出的手。
她又想起自己初到顾府时的小心翼翼和惶恐。
她想起小时的自己躲在顾府的角落,每天晚上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赶走。
她想起顾环小时候欺负自卑不已的自己。
——可是她明了,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