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记得很清楚,第一份捷报传来的时候,她正和昭节念慈一起听严先生讲课。一个才总角的小厮便跑着进了院子,扬起手中的邸报,气息不稳,言语混乱地报喜,“先生,先生,捷报来了!大捷!桐城大捷!”
严先生年逾古稀,胡子花白,老态龙钟,讲四书的时候刻板又无趣,行事最是古板严厉,寻常轻易不能叫他分心的,却真正是个心怀家国,心忧天下的老儒。那一日骤然闻得此言,竟扔下三个女学生,踉跄了几下,颤巍巍地跑了出去。冰天雪地里,捧着邸报哭得老泪纵横。
征北大元帅麾下前锋许平风攻克桐城,夺要隘鲁阳关。
那时许平风还只是杨起手下的一个副将。
后来捷报越来越多,含章几乎能在每一份邸报上看到他的名字,有时是前锋一马当先,有时也是侧翼防御得力。连父兄都忍不住叹一句,自古英雄出少年。
不过这些始终是小捷,真正叫许平风扬名立万,名震大荣的,是后来的一场萧关大捷。
萧关乃陇上咽喉,西北屏障,山形地势自来十分孤险。
那一战,许平风孤身一人,诱敌深入,随后竟是瓮中捉鳖,以不足敌军三分之一数,重创鞑靼王庭军队土默尔部,鞑靼溃败,奔逃不止。许平风却是与后来赶到的杨钊部汇合,一马当先,逐敌三千里,竟至王庭。
鞑靼因此元气大伤,大荣却是势如破竹,秋风扫落叶一般,叫鞑靼其后只苦苦撑了三个月不到便递了降书求和。
大荣能这么快取得北伐的胜利,许平风一场萧关大捷功不可没。
太子亲自上表为他请功,称他骁勇善战,精谋略,善治军,于北伐一战中勇立大功,有大将之风,堪为军中表率,当重嘉之。
朝中附议声群起。今上亦是大喜,授许平风上轻车都尉勋阶昭武将军,辖京中金吾卫。
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许平风立的是首功,只是年纪尚轻,资历尚浅,功劳再大,也不能越过掌了帅印的龙虎大将军去,这才只封了一个三品的昭武将军。
再后来,便是东南抗倭一战,他已经是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了。
今上龙心大悦,超擢为定国将军,才及弱冠之年,便掌左军指挥使一职。世人皆知,这是圣上给太子将来留着一员猛将,这才压着不封爵的。
真正是名扬天下的少年英雄,当世英伟,前途不可限量。
含章心中想了一遭,竟是辗转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另一方面,却说萧礽萧祎两兄弟将许平风迎至萧家后,大老爷萧宏早已是得了消息,却也并不端着架子,着人去请三老爷萧安,整了整衣冠,轻袍缓带的,便亲自去见客了。
才将将踏进门,便见许平风已是站在下首等着了。
萧宏看了萧礽一眼,萧礽只是微微摇头,似有无奈之色。
萧宏便笑道,“想必这便是许将军了?请快快上座,犬子不知礼数,叫将军见笑了。”
许平风微微一笑,神色甚为谦和,道,“萧公言重了,令公子礼数周到,是晚辈不敢在在萧公面前造次。”
他自称晚辈,并不以势骄人,年纪轻轻,又是行伍出身,却是这般沉稳知礼,倒是难得。
萧宏心下微微点头,只是还是笑着要请他在尊位坐下,“将军见义勇为,勇救小女于马蹄之下,老夫心中甚是感念,自当奉将军为上宾,将军,就莫要推辞了。”
萧安萧礽萧祎叔侄三人也在一旁附和称是。
许平风略微沉吟,也不过分推辞,对着萧宏萧安欠了欠身,撩袍便往左手边第一张椅子上坐了,动作倒是行云流水,不见局促之态。
萧安坐了右手边第一张椅子,其后依次是萧礽,萧祎。
萧宏叹了口气,正色道,“今日此番,若非将军英勇,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家母与拙荆向来将小女看做眼珠子一般,若她今日有一点闪失,老夫真是不知如何向家中交待,便是老夫自身,亦是有剜心之痛。将军如此,萧门无以为报,这却是,无限恩情言岂尽?萧家岂敢托大,如今蒙将军大恩,若有所托,必不敢辞。”
许平风拱手回礼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令千金吉人天相,自是有上神庇佑的,萧公言重了。晚辈不敢托大造次,若萧公不弃,还请唤晚辈定波便是。”
定波,这却是他的字了。
萧宏呵呵一笑,“这如何使得?将军功勋卓著,国之栋梁,当世伟豪杰,老夫如何能倚老卖老?”
许平风微抿了抿唇,道,“不敢当。论理,萧公与晚辈义父同结秦晋之亲,萧公乃晚辈义兄之泰山大人,晚辈虽在朝为官,与此却是无碍,如此,自当在萧公面前执晚辈礼。”
他话说道这个份上,萧宏再端着,倒是显得迂了,于是便微微一笑,“如此,说不得,便要唤将军一声定波了。老夫与镇国公既为姻亲,定波也不必多礼,若是不嫌,可唤老夫一声世伯。”
许平风从善如流,“萧世伯。”
萧宏笑着点头,问道,“你义父一向可好?”
“义父戎马多年,身子骨向来硬朗。此次晚辈南下金陵,因是有公务在身,不便张扬,义父还特地嘱咐了晚辈必要向世伯问好才是。”
萧宏又问,“不知定波要在金陵盘桓多久?可找到下榻之处了?若是不嫌,便在萧宅住下,也叫我们略尽地主之谊才是。”
许平风摇头,“公务在身,多有牵扯龃龉,恐给萧家招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