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宫是大晋禁城,在恒昌东侧的未央原,与西市隔了三个坊。长孙姒从宫宴上溜出来时辰久了,生怕长孙奂作妖,索性找了一条小道往回赶。可哪里都是人山人海,紧赶慢撵也是晚了时辰。
巍峨万端的含元阁里,龙榻上倚着个人,面容清俊,眉眼俱笑,正扯着慕璟的手嘘寒问暖;并坐着的一个二十来岁的盛装美人,娇媚柔骨,一声声的郎子说得声情并茂。
慕璟来给她行礼,他生得好看,又洒脱有趣,那些年一声声阿姒叫的她生腻。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事情,就在她以为这辈子要听这个呼唤到老的时候,他却神情缱绻地揽着一个温柔的娘子来,阿姒,这是小彤。
她才恍然惊醒,这是关于一个人的梦,仅此而已。
如今就剩些荒唐的试探,她笑着回礼:“我凑个热闹,去西市看了会歌舞,慕中书不见怪吧?”
他神色微动,俯身道:“公主折煞臣了。”
高氏在一旁打趣:“日后都是自家人,哪里来这么客套,”她转身和长孙奂相视而笑,“莫不是还在不好意思?”
长孙姒对上长孙奂似笑非笑的眼神,想想方才郎子的呼唤就不寒而栗,便招呼人给慕璟把椅子往自个儿跟前挪了挪。
长孙奂似乎极其满意,笑道:“我这个七姐,打小顽劣,难得有瞧上眼的人,害羞也属正常。”
高氏捂着嘴乐,“可不是的,妾想攀个亲,二哥却是个没福气的,得不了七姐的垂青。慕中书人品贵重,才识渊博,是门好姻缘。”
“慕璟不敢!”
长孙姒不知道高家也有意结她这门亲事,高氏的二弟兵部员外郎高显倒是个好人,宅心仁厚,乐善好施,不似他阿姐嚣张跋扈。
说到底不知道长孙奂打得什么主意,他善于掩藏,折腾起来没个完的风痹当年也无人知晓。如今登了大位不到三五年的光景,已是药石枉效,一日日地不成了。
长孙奂召唤人取来黄帛锦缎搁在他们面前,“朕本打算召慕祭酒商讨日子,不想他身子不适;同你们说说也成。慕中书觉得这大婚哪日好,后日……是不是太仓促了些,过上三五日呢?”
这是有多急切?慕老头儿分明是不愿意面对残酷的现实装病,长孙奂就把慕璟当成一个傻小子么,娶她这个名声败坏的公主?可惜,人家是有心上人的!
她扯了绣帕遮脸,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装出一副羞赧的模样,“哎呀,三哥,说什么呢,真是羞死人了!”
慕璟默默地哆嗦了两下,“……一切但凭圣人做主。”
“既然如此,我同七姐有话要说,你们跪安罢!”
含元阁寂静,就剩他们兄妹二人,谁也不用裹上面具教人看笑话。长孙奂从龙榻上下来,寻了手边的茶水饮了一口问:“你既然喜欢他,给你赐婚还摆脸色给谁看?”
“这天下人都以为我喜欢慕璟!”她托着腮捏着扇子摇,夏日里头暑热蒸人,含元阁因为长孙奂的风痹不曾摆放冰块,闷得很。
他回头看她笑道:“你年岁也不小了,十姐的孩子前些日子都会喊阿爷了;甭说这个,姊妹们都出降了,唯余你一个……难不成你还真喜欢上谁了么?”
她觑他一眼道:“我喜欢三哥你!”
长孙奂哼了一嗓,“别胡说八道,朕让钦天监挑个日子你们就完婚吧。”他重新回到榻上搭上薄被,有些揶揄:“过些日子朕再赐些男宠给你,就当是你大婚的贺礼!”
“……”长孙姒脑仁疼。
哥,你可真亲!
对于长孙三郎不遗余力地败坏她的名声,长孙姒习以为常,逢年过节那厮都会赐名少年到公主府里,有时甚至好事成双!
几年来,天下无人不知和嘉公主喜欢收藏美貌男宠,人是小姑独处,可一府的鸟语花香,天上人间,真是无耻至极!
她捂着脸哀叹了两声,遇上这么个不着调的兄长真是三生有幸!
行了一段路,微风骤起,抬眼望去,月色流华洒在湖边谦谦郎君的身上,儒雅温和。所以,她的披帛很不听话,银线粉缋的晚香玉溜进了一幅美人赏月图中!
可惜这美人形容猥琐地坐在桥堍下的方石上,一嘴皓洁的牙齿险些晃瞎她的眼睛,“公主!”
慕璟是国子监祭酒慕崇远的独子,慕夫人高氏宠爱异常,所以慕老头儿就这么着有了一个豪放洒脱的儿子,从此以后戒尺家法与慕璟一同成长。
他入宫做吴王长孙瑄伴读时,长孙姒也拜了慕崇远为师;慕老头儿戒尺下由一个人变成了一对,这一对被揍得时间长了,竟生出了惺惺相惜之感,往后结伴打马章台,不亦乐乎。
曾经有段时间,她以为那不过是一个美好的梦境。慕璟是个不按常理行事之人,或许是年岁长了向往沉稳平和,所以在及笄礼上长孙姒看到了他心上人,户部尚书苏长庚家的小娘子苏慎彤。
郎情妾意,亲密无间,共度此生的愿望被人兜头一瓢冷水泼下,她转身而去。
长孙姒掸掸袖子道:“慕中书有何指教?”
“不敢不敢!”慕璟一身官服端庄威严,可嬉皮笑脸挨过来便露出本性,“阿姒,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可否帮我一个忙?”
长孙姒觑他一眼,“什么情分,往后的夫妻情分?”
慕璟连连摆手,忧思郁结,“小姑奶奶,圣人怎么就把咱们给凑在一处了?虽然以前咱们关系亲近,但是也不能随意婚配不是?可旨意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