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式火车在山脉间穿行,车头的烟囱冒出滚滚的浓烟,在半空中划出灰色的弧线。轨道上传来有节奏的“哐当、哐当”的声响。
这是卫星城城外,用来运送木材的小火车,这种落后的交通工具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被淘汰,卫星城还用它来运送物品,大概是因为养父很喜欢这种小火车古朴的外观。
简桦坐在倒数第二节的露天车厢中,藏身在一排排用来固定圆木的架子后面。邵续霖在他的身边,倚在他的肩上已经睡着了。
此时,距离简桦带着邵续霖逃离卫星城已经过去了一夜。树叶上还凝结了露水,远处是鲜红的朝阳。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简桦计划带邵续霖先到山中去避一避,山里有养父一个别院,是那年养父带着他们俩趁假期到了大山里,父子三人一根木材一根钉子的亲手搭建的,虽然很简陋,但是胜在隐蔽,没有人知道。
邵续霖在他身边睡得正香,好像完全忘记了他们还在逃亡中。他的脸上有很多细小的伤口,方才趁他睡着简桦也扒开他的衣服看了看,身上也有很多伤,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
火车在树林中通过,有风吹动树叶,露水滴滴答答地被抖落下来,落在人□□的皮肤上,又是一阵入骨的寒意。
简桦把盖在邵续霖身上的大衣又拉紧了一些。
养父不是邵续霖所杀。
简桦虽然破解了这一点,但是他更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表情来面对邵续霖了。
在上一世,这个时候,邵续霖已经越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
上辈子,在邵续霖十八岁前,他们有过近十年朝夕相处的日子。早上起床、晚上睡觉,每一天面对的都是同一个人,相互熟悉到像是同一个人的两只手。
但是在邵续霖被控杀害养父,离开卫星城以后到简桦死亡,七年,不算在公共场合下的代表青年堡垒和北方城堡垒的对峙场面,他们真正只有过三次面对面的交流。
第一次,是在敌国首次入侵的时候。
敌军非常狡猾的在两国军演的时候开始了偷袭,帝国的军队措手不及,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简桦那时候是青年堡垒的前线指挥官之一,在后续队伍没有跟上的时候,只有带领年轻的士兵中跟偷袭的敌军展开了肉搏。
一枪崩掉了一个扑过来的敌军以后,简桦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战壕上的邵续霖。
——也许后来有过无数次的痛苦,卫星城被轰炸时、青年堡垒哗变时、被军事法庭叛国罪审判时……
这些痛苦,远远都比不上那时在战场上,看见邵续霖,穿着北方城的白色的军服。
北方城是卫星城的宿敌,那之前简桦或许对邵续霖杀害养父还有怀疑,从看见北方城的邵续霖那一刻起,他开始深信不疑。
战场上,纷乱的人群中,简桦抬起手中的枪,控制住了因为激动而引起的颤抖,枪口对准了高处的邵续霖。
如果那时他开枪了,也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养父的面孔在简桦的脑海中晃动。
他的手指按到了扳机上。准星对着的地方,邵续霖扭头躲过一个敌军,屈膝从靴筒中拔出一个匕首,激光刀锋弹了出来,正好捅在了那个敌军的后颈处。
邵续霖的动作,和养父在简桦十五岁那年入伍前教他的一模一样。
简桦手指扣在扳机上,却再也按不下去了。
邵续霖解决了旁边的敌人,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忽然向简桦这边看来。
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兄弟两人的目光对视。
邵续霖先是看见了简桦,然后看见他手里对准自己的枪口。
他没有任何举动,好像连身处的环境、身边的敌人都忘记了,他站在那里,远远的、静静地看着简桦。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喜悦、是惊奇、还是茫然。
也许只过了短短几秒,但是在简桦和邵续霖的记忆中,都仿佛过了漫长一段时间。
简桦偏移了几分枪口。
“砰”的枪响,邵续霖身后一个鬼鬼祟祟袭过来的敌军头部中枪,倒在了地上。
邵续霖回头看了他一眼,再转过头,只看见了简桦的背影。
太阳越升越高,汽笛声呜呜,惊起了一片飞鸟。
邵续霖虽然听不见,但是好想感觉到了不安,他在梦中伸出手,在虚空中抓了两把,口中呢喃的是“哥哥”和“简桦”。
简桦也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握住了他的手,按回了大衣下面。
知道简桦就在身旁,邵续霖似乎也就安心了,他紧紧的攥住了哥哥的手,在睡梦中都没有松开。
简桦看着他还是少年的稚气脸,仿佛和记忆力一张他布满灰土、满是疲倦的脸重合了起来。
那是上辈子邵续霖叛逃北方城以后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非常痛苦的回忆。
那已经是北方城借口卫星城藏匿敌国奸细从而大肆轰炸卫星城之后,他们的家已经成为了一片焦土。
敌国也开始了对银河帝国第二次的进攻战役。
简桦为了给卫星城洗清冤屈,得罪了大王子,被送到了前线充当炮灰。
他驾驶了老式战机在完成任务以后,回程途中油箱泄露,能量耗尽之后他只得迫降在了不知名的沙漠中。那时候他受了伤,腿上被炮弹的碎片削去了一块肉,无法行走。敌军还在四处搜寻着他的下落。
那时候简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看着天空的时候,好像能看见养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