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慧望向王妈.见王妈惊恐的盯着她的脸部.她回避似的把头偏到一边.不在乎的道:“你被我的相貌吓住了吧.沒有关系.几道伤痕而已.等结疤脱皮了.我刘淑慧又是光彩照人的大美人.对了.王妈.银杏现在由谁照顾.”
“银杏小姐.她被太太送走了.”
“啊.”淑慧叫着一蹦三尺高.“你骗我.这么快.她把银杏送到哪里了.”
“少奶奶.我不知道.”
淑慧一遍遍呢喃着.“不.不.不”.身体像酥松的棉花瘫到桌子上.又从桌子上滑到地上.泪珠子从长睫毛下滚落出.她的桀骜不驯.张扬跋扈在这一刻荡然无存.她像所有失去亲骨肉的母亲一般.哭的嘶声力竭.
“少奶奶.你想开点.那银杏小姐不是周家的后代.周家自然留不得她的.你赖不着太太.你还年轻.你的娘家家境富足.你回娘家养好伤.日后再找个人家嫁了.再生一个孩子就是了.”
王妈的安慰显得轻飘飘的.毕竟她觉得把银杏送给旁人收养狠是狠了点.但情有可原.她看到淑慧哭的伤心欲绝.不忍把李管家不见人影的事说出來.可王妈转念一想.不让淑慧知道实情.淑慧下次再來周家时.也许碰上的就是太太.就是老爷.他们定会要人打断她的腿的.
王妈是善良的.索性心一横.直说道:“至于李管家……”
淑慧的哭声小了些.她捂着脸颊听王妈细说.
“李管家昨天把你送到医院后.再也沒回來过.我们到他的房里看了.值钱的东西全部带走了.听太太房里的老婆子说.前段时间清点黄掌柜的店铺.也就是辰文待过的那家铺子.发现辰文在的时候.断断续续的从铺子里提了不少的钱.黄掌柜把这事捅到老爷这.老爷是念及旧情的人.并沒怪罪李管家.我们发现李管家走了.还以为他是自己感到不好意思了.听你这么一说.原來他是把你的钱卷跑了啊.”
淑慧停住了哭泣.甚觉好笑道:“李管家会骗我的钱.就算全世界都把我欺骗了.李管家也不会骗我.我待他多好啊.赏赐他的金银玉器.够他花一辈子的了.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儿子丢下他不管.带着别的女人私奔了.他一个无儿无女的老人.他要钱干什么用呀.打死我也不相信李管家会为了钱而跑路的.”
王妈哭笑不得.淑慧还是这个一意孤行的样子.
“世人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今天还喊你一声少奶奶.我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说瞎话为何呢.少奶奶.你有学问.有品味.从不屑与我们下人苟同.但你说的证券.还有什么期货.我倒是常常听到.太太从外面打牌回來.爱跟我们讲她听说的新鲜事物.这证券交易我知道的应该不比李管家少.他还老是请教我太太说的‘股息’、‘红利’、‘多头’、‘空头’这些词的意思.你说他懂不懂证券交易啊少奶奶.”
淑慧哽住了喉.“照你一说.他也只是道听途说.他根本沒有投资证券交易.原來……”
“李管家每月的月钱有几个啊.他哪有资本去投资证券.证券是什么.是有钱的.当官的人才敢碰的东西.我们这些做佣人的.压根跟这些赚钱的渠道沾不上关系.我明白的道理.李管家不也清清楚楚的.少奶奶.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泪水挂在淑慧的嘴角处.忽然她又笑了.眼珠子鼓的几乎要蹦出來.咬牙切齿道:“哈哈.哈哈.你们每一个人轮番欺负我.好.好.让你们暂且过几天好日子.你们等着.等着我刘淑慧衣锦还乡.回头把你们一个不留的收拾了.”
她从地上爬起來.那一身如同拖把似的衣裳随着主人的移动而回到半空中.淑慧朝王妈鞠了一躬.打开屋子的门往外走.
凛冽的风依旧呼啦啦.呼啦啦的翻腾.王妈忙问:“少奶奶.外头多冷啊.你在这屋里对付一宿.明天再走吧.”
“不了.王妈.我要赶夜路.我会在一个崭新的城市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我一点都不难受.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淑慧笑个不停.王妈又生气又无奈又同情她.继续问道:“你好歹告诉我你要去哪里.我明天去通告你父母一声.他们也好去看你啊.”
“别指望了.我沒了.他们照样有儿有女.不多说了.王妈.再见.”
淑慧头也不回的冲进狂风里.王妈一跺脚.指尖碰到袖子里笼着的钱袋.追上去把钱塞到淑慧怀里.然后目视那个细长的背影消失在巷子的深处.
今日一别.这辈子恐怕再难相见了.
说话声惊醒了丫鬟房里的两个丫头.她俩裹着棉袄.站在房门口尖声尖气的问:“王妈.是谁呀.是大少爷回來了吗.”
王妈收回目光.“砰”的关上大门.回应道:“不是大少爷.是路过要饭的一个乞丐.冻得不成人形了.我施舍了他几个馒头.打发他走了.都别看了.回去睡觉吧.明早还要早起干活呢.”
吱吱呀呀的关门声.屋里的灯陆续关掉了.周家又陷入无边的黑暗中.有人做梦梦到快要过年了.打了个寒颤.掐指一算.可不是快要过年了吗.
转眼是1948年的春天.今天天气特别的好.蓝天白云.花草树木抽枝发芽.是踏青访友的好时节.巷子里的孩子们脱掉沉重的冬衣.跑着闹着.叮铃铃的笑声洒满一地.
墨茹坐在院子中央晒太阳.她的腿疾托太阳公公的福.总算开始见好.不用佣人扶着.也可以自行的走些路.王妈坐在小板凳上边同她聊天.边给她搓热关节.从膝盖到脚踝來回的捏拿.这是治疗老寒腿的土方法.据说发发热.通通经脉.这一冬的寒气就会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