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姨的双手紧紧攥着棉布手帕,成若起身,将她粗糙的手握在掌心里。
“成若。”
“墨蓉,这辈子难为你了。”他的喉头在身体的起伏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让她去吧,让她去吧,她的命不该如此。”
“成若,是我做错了吗?”
“墨蓉,你无需自责,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是我负了你。”
两位鬓发已白的老人相视而泣,落下的每一滴泪水都是一段尘封的陈年往事。
“老爷。”茯苓冷不丁的跑了进来,成若和吴姨触电般分开,吴姨侧身擦泪。
“什么事?”成若问。
茯苓理不清是看到了不该看的场面,还是自己神志恍惚,她忽然忘记了要说的话。
“是喊老爷吃饭吗?”吴姨转过身,换了一副笑脸。
“对,对,小姐亲自下厨炒的菜,喊你们一块吃呢。”
成若又喜又担心,“凌菲下厨做饭,可不要把手给烫了,我们快去看看。”
三人走到餐厅,三菜一汤已摆上了桌,青椒炒肉丝,凉拌黄瓜,油闷茄子,还有盛在镶金丝陶瓷盆中的丝瓜鸡蛋汤,对一个从没做过菜的人来讲,已是很不易。成若将赞许的目光投向凌菲,“菲儿,了不得啊,爸爸都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
成若拄着拐杖踱到椅子边坐下,弯腰咳嗽了几声。
凌菲见状,关切的问道:“爸,你怎么了?”
成若伸手抚摸凌菲的头发,“没事,爸爸没事,就是老了,上了年纪的人被疾病缠身,再正常不过了,孩子,你还年轻啊,你要活的好好的。”
“爸……”凌菲拉过他的手,贴在脸颊处,闭眼感受这份迟来的父爱。她打算把这顿饭当作和父亲的告别,明天她会带着山儿离开这个城市,夫家不接受她,她不能再拖累梓慕,她不能抛弃山儿,虽然下定决心令她心如刀绞,但没有选择,她被逼到了狭长的小道上,前方布满了荆棘和未知的危险。
凌菲认为自己不勇敢,可她必须变得强大。
“爸,我们吃饭吧。”凌菲招呼吴姨和茯苓,“你们也坐下一起吃,累了一天了,快坐下吧。”
吴姨和茯苓拘谨的站着,佣人和主人平起平坐,哪有先例。
成若也和气的说道:“是啊,都是家里人,坐,坐,不要客气。茯苓你到酒柜里拿瓶红酒来。”
吴姨在成若的左边坐下,凌菲在他的右手边,对成若来说,这是梦里才有的场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尽享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红酒在高脚杯里悄然流淌,成若端起杯子敬了敬凌菲,又敬了敬吴姨,一饮而尽。
茯苓抿了抿红酒,似乎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异样气息,她默不作声的喝完杯中的酒,借口醉了,要回房休息。
“爸,尝尝这茄子,好不好吃?”凌菲往成若碗里夹菜,成若夹起茄子放到吴姨的碗里,“来,尝尝,菲儿做的。”
吴姨的眼里闪着星光点点,笑的优雅端庄,凌菲不由的愣了愣。
成若道:“菲儿,你和梓慕,梓慕是个好孩子。”
凌菲往碗里轻轻舀汤,“我清楚他是个好男人,为了我他和母亲常闹不和,不是他的强烈坚持,我也进不了林家的门。但这次”,凌菲侧过脸去,望了一眼杯中的酒,“这次我不能再连累他了,他的父母替他在报纸上发了离婚声明,想必是再没有商量的余地,总不能让他因为我,和家人脱离关系。”
“菲儿,千错万错都是爸爸的错,你走到这一步是爸爸一手造成的。”
“爸,你别说了,过去的事我们不要再提了,梓慕有他的家庭,我也有我的家人,也许我们走到一起本来就是不合适的。”
吴姨放下碗筷,凌菲轻描淡写的诉说像锋利的刀片在她的五脏六腑划过,她注视着凌菲的眼睛,“小姐,你恨你的母亲吗?我是指亲生母亲?”
“以前恨过,现在不恨了,经历过这么多的事,我开始觉得每个人做出不得已的决定时,大概都有难言的苦衷。”
“你想她吗?”吴姨鼓足了勇气,她做好了将一切告诉凌菲的准备。
“想啊”,凌菲笑,“回娘家,回娘家,没有娘哪能称作家呢。”
“小姐,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成若眼神复杂的望向凌菲,“孩子,这件事情得从二十七年前说起。”